法國作家、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勒克萊齊奧與中國有著不解之緣。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他曾申請參加來中國教授法語的項目未果,如今,他如愿成為南京大 學名譽教授,開設文學與文化的相關課程。近日,應北京師范大學國際寫作中心的邀請,勒克萊齊奧在北京與中國作家莫言、余華展開對話并暢談自己與中國文學的 相遇。
文學介入現實的姿態
勒克萊齊奧的很多作品都有對社會新聞和社會現實的反映,有論者將其與余華的《第七天》進行比較。勒克萊齊奧回應說,就自己讀過的作品而言,余華 往往選擇日常平庸的生活作為題材,但通過想象創造了獨一無二的世界。他認同這種創作方法。勒克萊齊奧說,自己平時也會聽廣播、看電視甚至關注街上的傳聞, 這些新聞會觸發他的靈感,有時候,他會將聽到的、看到的與自己的想象、思考和批判結合在一起,寫成作品。但勒克萊齊奧強調,寫作這類小說最大的威脅也是最 需要關注的一點,就是不要把現實寫成固定不變的現實。
勒克萊齊奧認為中國當代文學有一種介入現實的姿態,這種介入不是政治的,而是社會的,他認為莫言的作品中就有對當下問題的尖銳表達。在與余華的 對談中,他談到自己的寫作目標是為“饑餓的人”寫作,這種饑餓主要指文化上的“饑餓”,很多中國當代的現實主義作家也都在為“饑餓的人”寫作,比如余華的 作品當中,就充滿了憐憫之心,有一種憐憫的情懷在里面。勒克萊齊奧很欣賞這種可貴的“介入”式的表達,在他看來,中國作家的寫作已經有了一種世界的視野, 即所寫出來的東西不僅僅是為中國人寫的,而是包含一種世界情懷的,通過作品人們可以更公正地去認識這個世界。相比之下,“法國當代文學仍陷入一種自我陶醉 和自我懺悔的寫作氛圍,這樣的作品價值是有限的”。
勒克萊齊奧也談到,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授給阿列克謝耶維奇,實際上是對紀實寫作的一種彰顯和承認!凹o實寫作是文學寫作很重要的一部分,歷史上很多小說家如馬克·吐溫、杰克·倫敦、左拉也都秉承著寫實主義的創作方法!
作家與批評家
勒克萊齊奧與余華的對談由北京師范大學教授、文學評論家張清華主持,話題自然而然談到了作家與批評家的關系。勒克萊齊奧表示,他不太看重批評家的觀點;余華則笑稱,作家和批評家“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世界上最糟糕家庭的夫妻,天天吵還天天在一起。不斷吵架,又不能分開”。
當記者問及勒克萊齊奧對于文學批評界將他與莫迪亞諾同歸為“新寓言派”作家的看法時,勒克萊齊奧說:“新寓言派只是文學批評家的歸類,但具體 ‘新寓言派’包括哪些特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將我和莫迪亞諾歸為一類作家我也是接受的,我們是朋友,在巴黎經常一起散步,他寫作上的一些理念我也是 認同的。文學流派的形成是批評的一種視角,流派是一時的,而文學是復雜的!睂τ趯W院派研究,勒克萊齊奧認為理論是必須的,但太多的理論和研究會讓人忘記 了閱讀帶給人的最初感受——對于生命的呈現。勒克萊齊奧還給批評家提出建議,一定要先讀書再開始做批評。
與中國文學相遇
勒克萊齊奧與中國文學的相遇仍然要追溯到那次來中國教法語的申請,法國外事部門拒絕了他的請求,他被派往了泰國。有趣的是,勒克萊齊奧在泰國結 識了一位中國籍學生,跟隨他一起看了多出京劇,包括《白毛女》,勒克萊齊奧還在法國文化刊物上撰文介紹了這部現代京劇!爸袊奈幕谀莻時候就吸引著 我,當然是因為它不同于我自身的文化,它很新奇。但同時,也因為中國文化的象征性的特質,與西方的現實主義文化大異其趣!彪S后,勒克萊齊奧又閱讀了《論 語》《孟子》《道德經》等中國哲學經典,并借助一位法國漢學家的翻譯,閱讀了古典小說《紅樓夢》和《水滸傳》。這兩部視角迥然不同的小說在勒克萊齊奧看來 有共通處,他由此進入到中國文化去歷險,并觸摸到中國文化的內核,“讀到這些作品,我覺得那場讓我失望至極未能成行的旅行也變得不那么重要了,無論如何閱 讀都比坐飛機、坐火車更能助我探索中國思想”。
閱讀老舍作品的法譯本,是勒克萊齊奧首次接觸到中國現代文學。他在不同場合提到老舍是自己最喜歡的中國作家之一,認為老舍的小說“頗有莫泊桑短 篇小說中的現實主義的神韻”。勒克萊齊奧認為,老舍的小說中天生的諷刺感源自他對胡同生活的細致觀察,“而老舍不同于歐洲作家的地方在于他與記憶的關系, 作為滿族作家,心頭終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憂傷與對他個人記憶的記憶……他與世界文學比較有代表性的作家普魯斯特、喬伊斯、?思{一樣懷抱憂愁——面對我們寫 作之時已不復存在的世界的憂愁!
勒克萊齊奧與中國當代文學的接觸則更加豐富。他與莫言在絲綢之路的起點首次會面,共同參加“一帶一路”的活動。他還赴莫言的故鄉高密參觀,走訪 了莫言出生的老屋和寫下《紅高粱家族》的高粱地。勒克萊齊奧細致描述了滿是土的地面、裸露的窄磚墻,認為小屋“給人極度貧困的感覺,但同時讓人感到希 望……因為無論《紅高粱家族》還是《檀香刑》都扎根于這座泥扎的老屋”。勒克萊齊奧還在演講中提到他在南京大學的“同事”——中國作家畢飛宇,稱畢飛宇 “展現了變化中的中國社會,并通過對過去年代的諷刺,塑造出一個個活靈活現、自然逼真的人物,這與關于中國現實的種種偏見是完全不一樣的”。 (王 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