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魯院,養成了定時吃早餐的習慣,每天早上7點半,定時去飯堂。
餐中,不知是誰說了一句玩笑話,竟引得大伙逗笑了許久,笑到最后,我說,我吃好了,我走了,你們慢用。大伙說,你都走了,沒人說笑了。然后都散。
回到房間,習慣性地劃拉了一下手機,見到陜西文友發布的微信:“今時7:40左右,著名作家、茅盾文學獎獲得者陳忠實,因病在西京醫院去世,享年74歲。來京之后,關于陜西所有的消息皆來自微信朋友圈。簡短的幾句話,卻讓我的腦子“嗡”的一聲,幾秒鐘時間近乎短路,我有點不相信,發信確認,竟是真的,確鑿的,已經是鐵定的事實。
一個早上,我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以至聽課老跑神,我在想,這會陜西的文化圈會忙成什么樣子,肯定很多人都去祭拜陳忠實了,眾人估計都在為陳忠實的喪事奔忙,一個大師的殞落,在陜西文壇,乃至中國文壇,都無疑是扔了一個重磅炸彈,一個響當當的作家和一個文壇公認的好老漢就這樣去了,自此,文化圈的大小活動中再無陳忠實,陳忠實將被記進歷史,成為中國文壇的一個文化符號,一個過去式,陳粉們縱然有千般不舍,萬般不舍,也只能含淚送別,生向來為人所歡悅,死在任何時候都是一個沉痛的事情,尤其是像陳忠實這樣的一個德品兼備的作家,人們多么希望他的生命能夠長一些長一些再長一些,他的存在不僅是中國文壇的財富,而且也是人類精神文化的財富,而他,終沒有扛過疾病,在鮮見的舌癌中去世了。
陳忠實去了,真的去了,在一天最美好的時刻去了,在人們歡欣著迎接新的一天的時候去了,在2016年的春天,在柳樹正長出鮮綠的枝條的時候去了,在沒有任何一點征兆的情況下去了,在我欲見他卻終未得見的時候去了,在這個人間最美四月天的時候去了,這里面有對一代大師殞落的惋惜,有對生命不可預測的嘆息,亦有著自己與他未曾謀面的遺憾。
曾有人多次對我說,你是一個搞寫作的人,應該去見見陳忠實,陳忠實年事已高,身體狀況也不好,見一面,少一面的,但由于我是一個體制外的文化人,卻一直沒有這樣的一個機會,當然,最主要的是我也不是一個主動性很強的人,缺乏與人主動聯系和溝通,因此,數年來,雖然我和陳忠實同在陜西,但是卻不曾有任何相識和交集的時刻,陜西文壇的多數人我都認識,卻唯獨一直不認識陳忠實,行走在外,有人問起我,我說我沒見過陳忠實,別人都有點不相信似的,你不在陜西嗎,怎么會沒見過陳忠實?我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確實沒見過。
我出道的遲,我出道的時候,陳忠實身體狀況已明顯不好,經常在家休養,外出甚少,除了有重大的文化活動不得不出席以外,日常之中,他基本上是深居簡出,少出門,也少會客。
記得,半年前,我給陳忠實打過一個電話,他言身體狀況不好,在家休養,我說,陳老師,那我來看望看望您?他說,你的心意我領了,有事電話說下就行,來看就不必了,醫生讓靜心休養。我說,我也沒有重大的事情,也就是一直崇敬您仰慕您,卻一直沒有見過您,打個電話問候一聲!他向我連連致謝,說以后有的是機會,讓我好好寫作,多寫好作品。聽他的話,我心里暖暖的,這是一個文學前輩寄予后輩的期望與厚望,當然,我也尊重了他,尊重了他目前的身體狀況和休養習慣,我對他說,陳老師,那您一定要好好養病,您的健康和快樂會是我最大的惦記,祝身體健康,一切都好!
后來,因知他身體不好,便發過幾次短信,希望能通過短信送去我對他的掛念和問候,每見短信,他便打來電話,向我表示感謝,原來,他不會發短信,但出于禮節,他就專門打來了電話致謝,這讓我非常地不安且內疚,幾次之后,我便不再發短信,我不想因為我自己的主觀意愿而給他的生活帶來不便和困擾,雖然我時常惦記他,擔心他的身體狀況,但是如果因為我的的善意的關心而給他帶來了不便和麻煩,那么,我的這種關心便純屬多余,我的這種關心便會加劇疾病對他的折磨,圈內的人都知道,他患的是目前醫學界少見的舌癌,對于病中的陳忠實,最好的關懷便是讓他安靜地生活,讓他安然地養病,少說話,少增加他說話的不便和痛苦。
今年正月初二初三初四三天,由陜西人民話劇團編排導演的話劇《白鹿原》正式公演,我是在正月初四這天走進話劇院的,我懷揣著對先生的敬仰對文學的敬畏和對原著再創作的好奇,走進了處于北大街的陜西人民話劇院,序幕拉開,是蒼涼厚重的背景,古舊的房屋,暗淡的村莊,白嘉軒從歷史深處緩緩地走出,著濃重的關中口音,在白家祠堂,他領著一伙人在祭祖,故事由此展開,由此而發生的一系列驚心動魂的事件,三個小時的時間,演繹了一場中國社會的發展變革史,整場話劇的演出應該是很成功的,人物的塑造非常的到位和傳神,尤其是秦味十足的關中方言的表達,讓這部話劇透出一股凝重蒼桑悲涼之感,看完之后,我給陳忠實打了個電話,向他表示了祝賀,同時,也想詢問一下他最近病情好點了沒,陳忠實對我的祝賀表示感謝,但說話已經顯然更吃力了,他用不太明朗的聲音對我說,我身體不好,沒有能去觀看,演出成功就好,謝謝,謝謝,謝謝!一迭連聲地說了好多個謝謝。我在心中頗為他遺憾,這么好的一部劇作,陳忠實應該親自看看的,畢竟自己的作品就像自己的孩子,可是因為他生病,卻沒能親自到現場觀摩。
二月,陜西散文學會和陜西文學基金會給我召開新書《生命是一朵盛開的蓮花》作品研討會,我邀請了賈平凹和肖云儒,賈肖均應邀參會,當時,我就想,我是不是也邀請下陳忠實?他是中國文壇舉重若輕的人物,也是陜西文壇的頂力之柱,我也是應該邀請一下他的,順道見見他,了一了我想見他的愿望,當然,最主要的是希望能得到他的指點。我再次撥通了他的電話,當時,電話打過去,一直沒人接,我便罷了,因為我知道他身體不好,倘若不方便接電話,我是決計不會怪他的,但是過了半個多小時,電話響了,我一看,是陳忠實,我忙接通,他說剛才醫生在給他診療,不方便接電話,我一聽,內心一陣揪心和發緊,忙問,老師,您要緊嗎?他說,不要緊,最近一段時間在醫院治療著。說話時,我已經明顯感覺到他的舌頭的不利落,嘴里像被什么東西攪著,含糊不清,但是他還是費力地說著,于是,我便再也沒說想邀請他的話了,我只滿心擔心和酸楚地說了一句,陳老師,您好好休養,我不打擾您了。后對朋友說,陳忠實身體非常的不好,我想去醫院看看他?朋友說,算了吧,他現在盡量避免見人,就不要給老人家添麻煩了!聽朋友如此說,我不再堅持,只是在內心里一直默默地祝福著他,希望他的病情能通過治療早日好起來,還能夠寫作,寫出我們喜歡的作品。大師是稀缺之物,上天應該護佑才對。我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心情祈禱著。
今日噩耗傳來,沒有一絲跡象,也沒有任何一點征兆,仿佛晴天里突然響起的一記霹靂,讓人暈頭轉向,有點發蒙,消息一經傳出,迅速地發酵開來,以光與影的速度,傾刻滿世界炸開,它等同于原子彈的效應,一時,網上網下,全傳的是陳忠實逝世的消息。有朋友問我,陳忠實追悼會啥時召開,在哪里?我將陜西發布的訃告信息公之于網上,以供想祭典的朋友參閱,而我,遠在京都,只有沉郁著,沉郁著,用我的遙望祭典陳忠實已經飄逝的靈魂,愿先生安息,一路走好,天堂里沒有疾病和疼痛,天堂里會有永遠的寧靜和安然,白鹿將永在,佛心如蓮,正自人間升騰!
這個春天,北京一直少雨,可在今天,北京卻下了雨,一天天氣都有些陰沉,我便疑惑,想必是蒼天也有不舍,不舍這樣一位巨星的殞落,為他灑下惜別的淚水,誰說老天無情?老天分明也是有情的。
我默默地站在窗前,向西安的方向遙望著,若在陜西,我會親自去陳忠實的靈堂為他送別的,可是此在北京,山重水復,路途遙遠,不能親往,唯有透過遠方的天空與他作別,大道永在,先生千古!
先生,生命無法永恒,但文學卻能超越時間和空間,安息吧……
(作者簡介:徐禎霞,女,筆名秦揚、徐禎燮,陜西省柞水縣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陜西省作家協會會員,商洛詩歌學會會員,陜西散文學會理事,陜西鄉土委員會副主任,商洛市作家協會理事,魯29高研班學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