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換一個角度來講,其實“先生”我們不要把他想的太高級。民國年間“先生”這個詞是很日常的,很禮貌的打招呼的這些。除了胡適叫先生之外還有誰叫先生?杜月笙也是叫杜先生的。那個年代你看看他們那些政治人物書信往來也是叫先生的。
我想說稱呼方式本身是一種歷史,任何一種對人的一種稱呼的冠稱,后面聯系了某種價值體系!跋壬边@個詞意思就是你先我而生,我有向你學習之處,這是一個很傳統的中國的長幼序列的價值體系和行為規范和這個稱呼是連在一起的。49年后我們很難想象人家再叫毛澤東叫任之先生,整個稱呼體系變了,“同志”取代了先生、女士。
這個取代不像很多人以為說的很糟、敗壞了,它是另一種新的價值體系,同樣蘊含了很崇高的價值觀念。什么叫同志?同志是大家一同邁向一個理想的目標。新中國時期大家寫信來往格式都變了,很多人說敬禮,這就是軍禮,這是革命時代的一種行為規范價值體系。
現在問題在于,革命時代的這種稱呼叫做同志,這種稱呼也淡了,現在有的是什么?因為大家重新開始流行叫先生,覺得這個詞陌生了以后一說到就想起穿著長袍的這些人物。我為什么提到杜月笙,要了解這種稱呼方式不是一種尊稱,是整個時代里的一種規范。這種規范的約束,如果我們回顧今天的年代也是很有趣的。
我記得有一回跟陳丹青聊天,我們聊以前老北平人講相聲,那個年代的相聲跟現在的相聲比如郭德鋼的相聲很不一樣。會發現那個年代的相聲有時候聽起來很不好笑,為什么不好笑是因為我們今天笑點太高了。第二個就是太溫柔、太溫婉,會想到民國年間北京人說話和今天北京人說話不一樣。我們今天講到北京人想到聲調很高,雄壯、威武。民國年代的北京人說話是和斯文溫婉的,就算吵架也像跟你商量一件事一樣。我無意美好民國年代,那個年代這種溫婉跟縫人叫先生是有關的,背后是有那個年代的價值觀的。同樣同志那個年代也有背后的價值觀,現在這兩套都沒有了。我們要擴大對那個時代的總體認識才能夠確定整體的認知。
提問:我想問一個關于讀書的問題,我們知道現在年輕人讀經典越來越少,能夠讀知識分子的書也越來越少。大家可能對知識分子的認識也越來越少,三位對這個問題怎么看?
第二個問題想問一下三位先生過去一年中印象最深、最喜歡的書是哪幾本?
許知遠:開始講的卡爾唯諾經典就是那些你總以為要去重讀但是沒有去重讀的書叫經典。我覺得閱讀就像實踐任何一個美好的事情一樣是通過邂逅發生的,它是偶遇,所有經典有存在的意義,是偉大的想法漂浮在那個地方。你的心可能某一刻會蘇醒,那個時候你看到一本書,看到一種能夠觸動心靈的橘子,那種想法是最美麗的,沒有辦法計算的。
大家為什么不會去讀?我覺得你自己讀就好了,自己去找那個感受。書可以撫慰你,打開你。
今年看過最重要的書,這個問題太無聊了就不說了。
熊培云:我接著他說的無聊的問題我回答一下,最近很熱的一本書《舊制度與大革命》,還有一本書《叫啟蒙運動的聲音》,這本書好像是百科全書一樣的,但是仔細看會發現那個時代為什么和今天中國非常非常像;蛘叻催^來為什么今天中國和那個時代非常像。我專門寫了一篇文章談這本書叫文字時代的自由。談為什么啟蒙運動的時候有百科全書的出版,為什么路易十五的時候開始出版?我在我的《思想國》再版的時候著重談到了我們中國現在這個時代和反法國大革命之前非常像。因為我們對比的話,就是對于大革命這個書暢銷的原因,或者官方在讀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相比較于路易十五時代,路易十六時代更開明,出版更開放,底層官員權利比原來大一些,他們能夠自覺決策一些事情,他們好像還生活在一個人治的社會,是人在決定一些事情,不是像原來一個皇帝決定一切。大家有更多的所謂的分權,甚至一定程度上獲得的自由還更多一些,因為有些人為了利益會放松一些。
另一方面整個社會自由也在放寬,整個社會人民獲得土地,自由越來越多,最開始是手和腳都帶上了鐐銬,隨著路易十五時代向路易時代轉變的時候,腳上的鐐銬沒有了,只剩了手上的鐐銬,這時候他們發現手上的鐐銬不能接受。我們這個時代很大程度上有點像法國大革命之前,但是也有點像法國大革命之后。我們已經發生了一次革命,但是并不像預期想的那么好,出現了一些問題,有的問題還很嚴重。當法國開始發展工業社會,真正有選舉議會的時候,像法國歷史學家說,法國大革命發生一百年以后,法國大革命才真正駛向了港灣,不再說原來的動蕩。
我推薦的書如果大家要看舊制度與大革命的話不妨同時啟蒙運動的聲音那本書,會讓你更好的了解一個人治的時代。
梁文道:我一個朋友說出版界的健康應該像一個金字塔,經典是塔尖本來不會有很多人看。什么叫經典?我喜歡讀經典,但是我不會鼓吹大家好像把經典說到神圣。
今天這個時代什么叫經典?已經很成疑問了。通常我們假設一個社會人要共同讀過某些經典,那是因為我們假設這個社會有一致的信仰和語言談話方式跟這些經典有關。要經過他們讀過他們,你在這個社會里面同一個階級的人談話,比如說你是哈佛的學生你們有談資,然后整個社會才有穩定的方法。
今天我們很難有一套相對穩固的看世界、看人生的方向,很難說有沒有一種共同的言語方式。因此這種狀況下,經典反過去,它的地位或者名單去掉誰也成了很大的爭論。
至于說去年看到的書我很怕回答這類的問題,我看書有時候你注意到的不是說我去年讀過什么書,我常常覺得讀書讀的少才會注意這些,量達到一定程度之后很難注意我去年讀了哪些書。講興趣,我去年興趣范圍很有意思,就是常年累計希臘哲學,還有一個就是我自己修行的一些佛教書籍有關的。還有兩門新開發的,一個是尚儒中國對外文化交流史,一個是去年出版的書作者是易華,叫做《離下先后說》,這是很重要的三本漢學著作。
另外還有一個課題我特別感興趣,就是歷史上一些有名的帝國衰落崩潰的歷史。以前我們講大國崛起講的比較多,我比較喜歡看他們是怎么完蛋的。有幾個例外,大英帝國是達到最高峰的短短20年完蛋,但是今天英國也不算太丟人,完蛋的算不錯。但是有些完蛋很糟糕的帝國,這些帝國的完蛋會發現很有趣,我從羅馬帝國的崩潰,后來看到德國史學家有一個名詞很值得今天中國關心當下社會德人聽,這個名詞是形容羅馬帝國,我們了解西羅馬帝國的崩潰不是一下子,是持續了200年的崩潰。這樣的一個國家,200年的內政的問題,外交的問題,而且是同樣的問題解決不了,困擾他,還撐著,就那樣熬了200年完蛋了。他說這個狀況叫做“沒有出路的危機”。就是說整個羅馬的統治階層都知道我們國家的問題在哪里,都知道制度必須改但是都改不了。我們常說一個國家發現制度上自相矛盾的危機必須要改變,不改變好像說崩潰是一下子,我給大家一個更灰暗的就是羅馬帝國很多了不起的國家都是這樣的,都有問題,全國上下都有問題,知識分子寫這個問題寫了200年,老百姓埋怨這樣的問題也埋怨了200年,救了200年,但是救不了,越往下爛越改不了,一直拖一直拖,拖到將死的狀況。為什么羅馬帝國的崩潰是沉迷的,因為它們的崩潰一點不光輝。
土耳其帝國過去蘇丹是兩座海洋的領主,土耳其也搞新政、也搞改革,也改了100多年,改成這樣。所以我建議看中國也是這樣,以前很多人預言中國什么時候崩潰,在我看來不一定是立刻崩潰,也不一定是轉變成什么什么樣,而是可能會拖慢慢的爛,大家都習慣了,也沒什么了不起,大家活在里面也挺好。
印度也是這樣,印度也在改革,也是重新幾十年了,就是這樣,有時候社會和政治就是會遇到這種沒有出路的危機,改不了,都知道如此。
今天的活動到此結束,謝謝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