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潘長江 李景山 繪
上世紀80年代初,中國大地刮起一股強勁的東北風,以趙本山為代表的東北喜劇小品整體沖出遼寧,蜚聲全國,成為備受觀眾喜愛的一種藝術形式。如今近30年過去了,東北喜劇小品已然不似從前那么輝煌,步入瓶頸期。如何走出瓶頸,重振雄風,這是擺在所有業內人士面前的一個艱巨課題。任何一種藝術形式都會有高潮有低谷,這是藝術規律不可違背,關鍵是低谷來臨時,我們如何采取積極有效的措施進行應對。
二人轉是東北喜劇小品的根
魯迅說過:“新的藝術,沒有一種是無根無蒂,突然發生的,總是承受著先前的遺產。 ”研究東北喜劇小品的發展,首先應弄清東北喜劇小品的根。在藝術形式上,二人轉和東北喜劇小品有著親密的傳承關系,二人轉是東北喜劇小品產生的藝術土壤。沒有二人轉,就沒有東北喜劇小品。
二人轉是深受東北觀眾喜愛的民間藝術形式,它產生于民間,發展于民間, 300多年來,盡管演出內容和形式發生了諸多變化,卻始終堅持植根于人民群眾之中,與老百姓心貼心,傳遞老百姓的真情實感。這種不脫離老百姓的需求,竭力適應老百姓審美需要的煙火氣息是二人轉的精華,也是這門傳統的民間藝術始終保持著旺盛生命力的根本原因。
東北喜劇小品發展之初,大膽借鑒了二人轉丑角的表現技巧,演出內容與老百姓息息相關,語言幽默詼諧,就像鄰家大哥在和你嘮家常,極具親和力。
在我們所熟悉的小品演員中,如趙本山、潘長江、黃曉娟等都曾演唱過二人轉,小品作家崔凱、何慶魁、張超等,都從事過二人轉創作,他們將二人轉中的精華部分融入到小品創作和表演中,拉場戲《摔三弦》 《1十1等于幾》是東北喜劇小品的雛形,后來才有了《相親》 《我想有個家》 《紅高粱模特隊》 《橋》 《過河》 《昨天·今天·明天》 《賣拐》 《賣車》等紅遍全國的東北喜劇小品。
如果說二人轉是東北喜劇小品的根,綜藝晚會則是其傳播流行的有效平臺。綜藝晚會在藝術分類中屬狂歡藝術,其功能是要給受眾提供娛樂。綜藝晚會的屬性規定了小品的喜劇本性。多年來,東北喜劇小品借用綜藝晚會傳播平臺的優勢,從娛樂性出發,大力張揚娛樂、狂歡的個性,以其自身的喜劇效應和藝術魅力贏得了廣大觀眾的喜愛。

趙本山 海春 繪
笑過之后,還留下什么?
盡管東北喜劇小品與二人轉密不可分,東北喜劇小品又是綜藝晚會的重要組成部分,但如果過分追求二人轉的感觀刺激,過分強調娛樂性,就會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其思想性和藝術性。
東北喜劇小品產生之初所以在觀眾中產生強烈反響,除了趙本山等演員嫻熟的演技,還緣于作品本身!断嘤H》 《昨天·今天·明天》等作品主題鮮明,時代氣息濃厚,是娛樂性、知識性、觀賞性的融合體,很容易被大眾接受,這些作品通過對一個個生動形象小人物的塑造,折射出社會大變革時代普通人的心態,或善良樸實,或奸詐狡猾,耐人尋味,符合人們的欣賞習慣,欣賞者是在笑聲中接受著某種啟迪和感化。
近幾年的小品《不差錢》 《捐助》 《同桌的你》等,雖然社會反響也很好,但由于二人轉演員的加入,與前些年的作品相比,少了一些現實性,更強調的是娛樂性。
娛樂性文藝產品雖然受到觀眾的熱捧,可笑過之后,觀眾總覺得這類作品的生活感弱了,娛樂成為惟一。觀眾最終要輕視那些缺少意味和生活厚重感的作品。堅持思想性、藝術性、觀賞性相統一是衡量文藝作品的標準,如果單純強調作品的觀賞性,卻忽略了它的思想性和藝術性,只能稱其為文藝產品而不是文藝作品。只有思想性、藝術性、觀賞性相統一,才能稱得是好作品,才能起到化人養心的作用。
趙本山作為東北喜劇小品的代表人物,雖然已稱霸舞臺近30年,其表演的內容卻發生了質的變化,他的小品與他的二人轉產業鏈同其作品已從原來的文藝作品轉化為文化產品。盡管趙本山的喜劇小品仍是春晚上觀眾最期待的作品,但它已由原來的藝術品轉化為文化消費品,這種過度強調娛樂性、不注重內涵的作品,盡管賺足了觀眾的掌聲笑聲,前景卻不容樂觀。
今年,趙本山再次無緣央視春晚,并通過江蘇衛視宣布退出小品舞臺。盡管坊間關于趙本山未上春晚和不再演小品的說法很多,筆者認為,主要原因還是作品的問題。
盡管人們需要快樂,但娛樂性只是東北喜劇小品的一個特點,為百姓代言才是東北喜劇小品的本質所在,也是東北喜劇小品備受歡迎的根本。

黃宏 朱自尊 繪
真正好的喜劇小品都來自于生活
東北喜劇小品的表演和創作群體大多來自基層,更多是來自農村。何慶魁曾是地地道道的漁民,崔凱擔任過生產隊長,趙本山下地種過田。東北這塊肥沃的黑土地,培育了他們質樸而詼諧的性格,賦予了他們藝術創作的靈感和內涵。在他們的藝術作品中,融入了對這塊黑土地深深的愛,融入了對普通百姓的真切關懷,直至今日他們的“農民情結”都沒有改變。
生活是創作的源泉,真正好的喜劇小品都來自于生活。由于東北喜劇小品創作群體大多來自基層,有著深厚的生活底蘊,他們愿意俯下身來關注普通百姓的喜怒哀樂,在普通百姓的眼中,他們就是自己的代言人。小品中所刻畫的許多小人物,其行動和語言都是老百姓所熟悉或是想看到的。東北喜劇作家這種接地氣的寫作姿態,拉近了與普通百姓的距離,增強了作品的親和力。如《三鞭子》 《拜年》中所塑造的基層干部形象,就是老百姓所期待的,身為父母官,就要為百姓多辦好事、實事;《昨天·今天·明天》則展示了新一代中國農民的精神風貌;《賣拐》看似鬧劇,實為揭示了人性的弱點。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作者的社會責任感。
有待解決的隱患
近幾年來,隨著人們物質生活水平的提高,消費觀有了較大改變,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東北喜劇小品的創作,喜劇小品創作也存在一些隱患。
隱患一是創作嚴重脫離現實生活。文藝作品源于生活,卻高于生活,當年《相親》 《超生游擊隊》 《牛大叔提干》等一批優秀作品的出現,都是作者多年生活積累的結果,是作家內在激情的自然迸發。令人遺憾的是,一個時期以來,文藝創作脫離現實生活的傾向日益嚴重,許多作者心態浮躁,他們將更多的心思花在追名逐利上,不愿深入生活,習慣于住在賓館里“閉門造車” ,他們或是在網上查閱一些笑話,東拼西湊,或是幾個人坐在一起亂侃一通,只要有包袱,能讓觀眾笑,不管它是否合理,是否符合現實生活,都予以采納。這種“去生活化”的作品,最終只能作為快餐,讓觀眾一次消費,此外,沒有任何意義。
隱患二是藝術品格一落千丈。藝術品格不是雅俗的問題,而是境界的問題,東北喜劇小品作為藝術產品,它應該滿足欣賞者的審美需求,激發欣賞者的覺悟。讓欣賞者在歡笑之余有對人生的感知、體驗和思考,傳遞大愛大善的正能量。這是東北喜劇小品應追求的藝術品格。
從俗、從眾是東北喜劇小品的特點,是喜劇藝術的一種很高的境界。俗不等于庸俗、低俗、媚俗,而要追求俗而精,雅俗共賞。從眾絕不是隨波逐流,而是要符合大眾的審美情趣和欣賞習慣,與普通百姓同歡樂、同悲喜。令人遺憾的是,我們的一些作品過多追求感觀上的刺激,滿足于一般化的滑稽和逗樂上,離高層次的幽默相去甚遠。幽默需要對世事的通達和超越,小品的幽默品格,對其創作和表演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隱患三是創作和表演后繼乏人。專業的曲藝團隊越來越少,號稱曲藝大省的遼寧竟沒有一個專業的曲藝團隊,吉黑兩省現有的曲藝團隊也處在弱勢狀態。小品創作有群體而沒有團體,勢必會影響東北喜劇小品的發展。即使是現有的群體也都是分散的,沒有人來提高他們的藝術水平,加強他們的藝術修養,F有的人員不能超越自我,后續人才又無人培養,這種情形嚴重制約著東北喜劇小品的發展。
從作者陣容來看,由于創作隊伍幾乎沒有后援,加之小品自身的獨特性,一些從事文學創作的作家不愿參與,小品的創作力量相當單薄。小品演員的問題則更加復雜。趙本山、黃宏、范偉、鞏漢林、潘長江、句號、黃曉娟等小品演員,原來都是小戲、相聲、山東快書、二人轉等藝術門類的拔尖人物,雖然“出道”于小品,但表演功力都是常人所不可企及的。他們在小品舞臺上已經拼搏了近30年,表演經驗相當豐富,但自己的招數也使得差不多了,于是就出現了表演形式模式化的問題。不斷地重復自我,長此以往,觀眾便會產生多而厭,厭而煩的心理,進入欣賞疲勞狀態。于是觀眾呼喚新面孔?墒切氯说某霈F不是呼喚出來的,而要有新人成長的必要條件,即要有好作品墊底,要有好導演提攜,要有好機會亮相,更要有觀眾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