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一下臺，“珍品”變垃圾？(周懷宗)

此乃神作也�。�！

　　近日，地方書協主席字畫被以千萬收藏，下臺后貶至百萬這一話題，引起了媒體和網友的關注。

　　藝術品價值與作者頭銜掛鉤，一方面，“許多人拼命鉆營就為了在協會當個主席、秘書長、理事之類的，拿官場上的身份去賣自己創作的藝術品。按官職大小給藝術價值排序，主席的字就比副主席的好，副主席的字比秘書長的好�！倍�另一方面，“有的官員利用手中的權力把資質平平的文化工作者捧成‘大師’，‘大師’有身價了，創作的作品成‘珍品’了，‘大師’得利，一些官員拿這些‘大師’作品送禮，也得利，雙方就結成了利益共同體，雙贏�！庇信�評者指出，“文化界不能成為反腐敗的盲點”。

　　對此，著名作家、出版人師永剛說：“送字畫古董等藝術品、收藏品，是一直存在的現象，古人稱為‘雅賄’，其實還是不正當的風氣，而各種帶有頭銜的協會主席，他們的作品，在官本位的思想之下，價格被過分拔高，也是官場上隨行就市的心理習慣，他們的作品的價格浮動，和藝術無關，只是行賄價值的漲跌而已�！�

　　下臺貶值是個笑話

　　北京晨報：地方書協主席下臺后作品貶值的新聞引起了很多關注，您怎么看？

　　師永剛：很早以前，我就聽說過，給官員行賄的花樣是越來越多，越來越巧妙。不論是對行賄者還是受賄者來說，送錢、送黃金等已經不行，不敢收也不敢送，送古董字畫吧，難以保真，有新聞報道過官員收受的古董字畫大半是假的。那么，在這種情況下，送一些當代的作品，就是一種必然出現的現象。而在官員眼里，書協、美協等各種協會的主席，他們的字畫當然就是比較合適的行賄品，這就有幾個原因，第一，可以保真，人就在那里，很容易知道真假。其二，官本位的思想下，人們理所當然地認為職位和水平等同，主席就是水平最高的，事實當然未必如此。其三，保值，既然有官本位思想，那么這位主席只要還是主席，那么他的作品就肯定還值錢。

　　北京晨報：所以說書協主席下臺后字畫貶值也是官本位思想的緣故？

　　師永剛：是的。事實上，真正的書畫作品，它的價值是永久的，而下臺貶值這種事情，本身就是一個笑話。因為它所表現出來的價值，和書畫本身毫無關系，而是行賄過程中人們的心理衡量，是和官本位思想直接連系的。因此，這樣的價值是行賄價值，那么，這個價值的浮動和漲跌，也就是行賄價值的漲跌。作者是主席，行賄價值高，作者不當主席了，行賄價值自然降低了。

　　晨報記者 周懷宗

　　■新聞鏈接

　　新華社3月31日刊發的《誰讓“大師”滿天飛？》一文，引起了媒體和網友的關注，數家媒體紛紛轉載或報道了相關消息。

　　報道指出“調查采訪發現，近年來貪圖虛名、權錢交易、結幫營私等丑惡現象在國內文化藝術界時常出現，這種文化腐敗損傷了文化藝術的健康發展，而且與個別黨政官員的腐敗息息相關�！�

　　同時，“受官場文化影響，部分藝術品的價值也按官職大小論價。某地有人曾花上千萬元收藏了一位書協主席的字，結果這位主席下臺后，字貶值到100萬元�！�

師永剛：別讓藝術品成腐敗的中介

師永剛：　　著名作家、出版人。南京大學等數所大學客座教授。

　　書協主席的字畫，瞬間貶值十倍，原因和書畫本身毫無關聯，僅僅和作者的身份頭銜的變化有關。所以許許多多的人，投機鉆營，只為一個主席、副主席的頭銜而爭搶，其實爭搶的是頭銜背后的利益。

　　師永剛說：“書協、美協等這樣的協會，本身應該是藝術創作者的集合體，不是給他們提供幫助，保護他們權益的組織。然而，我們似乎有一種習慣，可以輕易地把任何非官方的、半官方的組織變成官僚機構，按照等級高下區別種種不同的待遇、價值�！�

　　藝術從業者和腐敗究竟是如何產生聯系的？又如何才能真正讓藝術創作有一片獨立的天空，而不再成為腐敗的中介？師永剛說，“其實在今天，已經有了非常明顯的兩套評價標準，官本位的評價標準和市場的評價標準，也有了兩套幾乎不相干的流通渠道。有幾個書協、美協主席的字畫在拍賣行拍賣呢？藝術市場不會因貪官的收藏而受到影響，但反過來，一部分帶有頭銜的作品變成貪官之間流通的行賄物，卻不能不警惕�！�

　　“雅賄”是官場的傳統

　　北京晨報：用字畫書法作品等行賄，似乎是一種不良的傳統？

　　師永剛：確實，“雅賄”也算是一種官場的傳統，形式也不僅僅是送給官員字畫，還有的官員，他們在當官期間出賣自己的字畫，也是非常普遍的一種行賄方法。比如說某個官員，他自己寫了一幅字、畫了一幅畫，結果被人高價收購，買的人為什么愿意出高價？不是因為官員的字畫本身值錢，而是因為他們另有所圖。通過一買一賣，就完成了一次行賄，一次權和錢的交易。這樣的方法自古不絕，價格和字畫本身沒有關系，而是行賄潛規則的一種定價而已。

　　北京晨報：那么這種傳統源自哪里呢？

　　師永剛：中國人有漫長的官本位崇拜歷史。傳統社會中，一切都是政府說了算，其實也就是官員說了算，權錢交易因此誕生。而官員總有愛好，有所好必有所投。真正需要警惕的是，人們對這種傳統和潛規則習以為常。我想，應該查一查，究竟是什么人，花成百上千萬買書協主席的字畫，買了究竟用來干什么？字畫最終又落到什么人的手里了？官場上這些丑惡的東西我們絕不應該熟視無睹，更不應該當做獵奇來看，應該以此作為一個開端，認真思考這些現象背后的東西，認真清理這些不正當的丑惡現象。

　　主席字畫只在官場流通

　　北京晨報：這樣的現象是否會影響到真正的藝術創作？

　　師永剛：首先，要思考，為什么主席的字畫能漲到千萬，這當然是因為官本位的思想，對官僚的崇拜以及行賄的需要。這個價格和真正的藝術市場是沒有關系的。我們可以看到，這些所謂主席的字畫，它們往往只在官場流通，有幾個主席字畫會出現在拍賣行？而真正的藝術作品，它們則更多在藝術市場上流通。這兩個流通渠道是并行的，在藝術市場流通的，有時候可能會進入官場，但這種現象并不是很多，因為大多數受賄者本身沒有辨別真偽和價值高低的能力，因此他們可能更愿意相信“書協主席作品”。反過來，“書協主席字畫”基本上不會出現在藝術市場。因此，藝術市場不會因為貪官的作品而受到影響，至少不會有大的影響。

　　北京晨報：報道中稱許多人投機鉆營只為獲得一兩個頭銜，這會不會影響到藝術創作呢？

　　師永剛：對于那些投機鉆營的人，當然會影響。實際上，他們大多也談不上什么藝術創作。因為他們看重的不是藝術，而是官位，是官位背后的利益。他們出賣的，也不是藝術品，而是職位頭銜。相反的，現在已經有許多領域的從業者，他們不愿意接受這些協會、機構的約束或者利益，他們更愿意在市場上去獲得人們的認同，即便他們可能會受到市場的引導和約束。

　　藝術協會成新名利場

　　北京晨報：書協主席，這樣一個頭銜，為什么會讓作品的價格有這么大的變化？

　　師永剛：協會，本來應該是藝術家的集合體，它的作用，也應該是保護藝術家的權益，為藝術家提供幫助，幫助他們成長。但是，我們的協會有很多是有級別的，在官本位思想之下，在官僚崇拜的影響下，漸漸變了質。藝術協會，當它成為了衙門、成了新的名利場的時候，也就和藝術本身越來越遠了。它成了一個權力爭奪的漩渦，成了官場的一個延伸，甚至成了那些退休官員的樂園。常能聽到，某個地方的某個協會有幾十個副主席，這些副主席，無非就是那些官員們退休之后仍舊不肯放棄頭銜、官僚特征的結果。

　　北京晨報：那么，這種變質會造成什么結果？

　　師永剛：藝術協會的官僚化，使得它失去了原本的作用，更有甚者，還會變成阻礙藝術家成長的絆腳石。我們也時常能看到各種報道，說這樣那樣的獎項，最終成為分蛋糕的活動，大家分配名額。這些獎項、名譽能夠帶給他們職位的晉升、官位的提升，很多職位可能必須要得某個獎才能獲得。就在這樣的官本位思想中，許許多多的協會慢慢變質。我覺得這種變質必須警惕，警惕藝術協會變成名利場、變成新官場、變成退休官員的樂園、變成跟藝術毫無關系的地方。

　　評價標準決定藝術選擇

　　北京晨報：如何改變官本位思想對于藝術領域的影響呢？

　　師永剛：實際上，在今天藝術品有兩個市場。一個是一批官方確認的作家、藝術家們，他們的作品在官場上流通。而另外一批作家、藝術家們，他們不加入協會，卻在民間有著很大的影響力，人們用人民幣投票支持他們。這兩個不同的市場，代表的是兩種不同的評判體系，它們共同存在，而且你會發現，民間的評判體系更容易得到民眾的認可。官方的體系，反而影響力越來越小。所以，不必太多擔憂，如果官方的評判體系不能和民間的接軌，那么它最終只會變成那些人自娛自樂的小圈子。

　　北京晨報：這樣的小圈子，慢慢會消失？

　　師永剛：是的。這是一個選擇多樣的時代。人們不一定非要去欣賞協會藝術家的創作。而藝術從業者，也不一定需要官方或者半官方的認證。人們花錢看一個演出、或者書畫展出，他們會去看他們自己認可的、喜歡的，而不一定非要去看官方認可的。這種評判標準的演變，市場化的影響，必然會推動那些半官方的、帶有官本位色彩協會的變革。這些協會，當它們固有的運轉機制再也運行不下去的時候，當民間再也不愿意用他們的評判標準的時候。它們或者改變自我，適應民間和藝術市場的標準，變成真正藝術家的集合體，或者不愿意改變，而被民眾趣味所拋棄。

　　晨報記者 周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