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雞下蛋,野雞下蛋,“野雞刊”不會下蛋會孵蛋。大凡死蛋、臭蛋、壞蛋,弄個金窩銀窩裝上,再讓“野雞刊”孵上一陣子,就能妙手回春,孵出毛茸茸的小雞來。這些小雞雖是畸形兒,但手握質量認證大權的“雞伯樂”們,也不知道是老眼昏花了,還是被“野雞刊”攻關了,只要沒長三條腿,一律貼上優質種苗標簽,在各大“評價體系”里一路綠燈。
有本純文學雜志,素來堅持純粹的辦刊宗旨,高雅之美鶴立雞群,即使是名家也以在上面露臉為榮,那個發行量啊,搞得洛陽的紙張漲了好幾倍呢。這樣的幸福生活,誰都沒有放棄憧憬的理由,如同那些戀愛的小情人,才中午就急乎乎地要拉太陽下山。但時過境遷,在時間就是金錢的當下,快節奏徹底顛覆了捧讀報刊消磨時光的慢生活,特別是影視、網絡等新興媒體的沖擊,瓦解了一大批紙媒讀者,誰還想弄幾句朦朧詩就拽住女孩的芳心,這輩子注定要打光棍。隨著文學閱讀的快餐化、立體化、沙漠化,你指望文學期刊有多大發行量,那一定是打呼嚕時的一廂情愿。然而,屋漏偏遇連陰雨,自己下不了蛋,財政供給也不發發慈悲,說斷奶就斷奶了。
作為一種消費,文化當然有市場,人類心靈最柔軟的部分終究需要文學的嬉笑怒罵,只是這種轉型心有不甘,心中無底。老編們不能左右政策,只能臣服政策,姑且耗著那點微薄的積蓄走西口吧。雖癡迷文學的熱血青年像讀者一樣江河日下,但這種滑坡是個相對概念,泱泱大國十三億,作者隊伍中即使存在百分之一的沽名釣譽者,就有文章可做。于是,文叢自費出版、交錢買獎大賽、組織旅游筆會、增刊發表配售等“市場運作”層出不窮。作者用白花花的銀子弄個虛名,啞巴虧吃著吃著就明白了,而雜志社運作的難度,像體操賽沖金一次比一次大,畢竟廣東肇慶那個花光家財買來兩百多個獎證的教師鳳毛麟角。
也有老編們試過改行,只是曾經滄海難為水。奔仕途吧,組織部里找不到檔案;做文員吧,陽春白雪不入老板法眼;搞推銷吧,半道出家四處碰壁;拉板車吧,細胳膊細腿要被農民工笑掉大牙。唉,應了那句古話,百無一用是書生。罵一通懷才不遇、伯樂無德之后,才恍然發現,自己是放著金飯碗窮折騰,怎不見文學市場在疲軟蕭條,論文市場正方興未艾呢?畢竟合法學術期刊就那么多,何況一些交椅還被權錢情色控制了,即使是達到發表水平的文字也可能被擠下獨木橋。既然學術期刊供小于求,那些急需用論文增加籌碼、又夠不上發表檔次的,一定急得頓足罵娘啊,何不成人之美分一杯羹?于是,或外租刊號,或親自捉刀,代孵論文的“野雞刊”應運而生了,并且催生出“論文中介”業,到處發布信息為“野雞刊”拉皮條。
“野雞刊”異軍突起,之所以賺得盤滿缽滿,是因為不合理的評價體系充當了放縱的寄主,逼著沒有正規期刊發表機會的人勒緊褲帶,奉上千字千元版面費,買下過關斬將的發表“成果”。不要以為人家神經搭錯了,其實賊精著呢。發表了論文就能拿到學位,發表了論文就能晉升職稱,有了省級以上發表量就能加入“國字號”作協,學術機構兌現獎金以發表字數論英雄,類似現象不勝枚舉啊。要在這種畸形的評價規則里博取名利,要說難就怕腦子不開竅,要說不難只要亮出所謂的正規刊物,哪怕是狗屎一堆,也是炙手可熱的香餑餑。
能發現機遇并搶抓機遇者不多,?诜碂o愧敢吃“文化”螃蟹的先驅。他利用假冒、偽造的學術期刊號,海納百川,雅俗共賞,把個“野雞刊”弄得滿天飛,也就小三年吧,狂撈“版面費”一千多萬元?蓯荷贁蹬R淵羨魚者犯了紅眼病,吃飽撐了天天寫舉報信,搞得上面不得不殺雞給猴看。然而,就在符某宣判五年徒刑的第二天,被多家媒體抄底的《大家》理論版關張歇業了。人家冤啊,出版界這不算新聞吧,為什么偏偏自己被舉報?這好比官場,被舉報查實者就是貪官,而劍走偏鋒者,即使貪得金山銀山,還可能被授予“反腐先鋒”稱號。
每天打開郵箱,新郵件塞得滿滿當當,有把我當編輯用軟件投稿的,有開假稅票的,有推銷偉哥春藥的,更有征論文稿的。說國際刊號多少,國內刊號多少,萬方數據、龍源期刊、維普等全文收錄之類,內容包羅萬象,發表按版收費,F象是體制的產物,對一直狂遭詬病的出版亂象來說,雖亮出了整肅行風的利劍,但沖冠一怒不過黔驢之技,因為滋生“野雞刊”的土壤太肥沃了,想不茁壯成長都難。
治理亂象的牛耳當然是堵塞漏洞,就像牛是血吸蟲的寄主,推行“以機代!眲t斬斷了血吸蟲存續的鏈條。其實,“野雞刊”單靠出版界發力是治理不了的,即使鐵匠不打刀,殺人犯還可以選擇其他兇器。評價規則是最具號召力的風向標,你說楊玉環美,就會涌現暴食者;你說趙飛燕美,又會形成節食潮。只有革除評價規則的積弊,讓“野雞刊”孵出的小雞寸步難行,才不至于按下葫蘆浮起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