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與人生的關系最為貼近。它們幾乎就是一個東西!我們年紀很小的時候,它們就已暗自結成這種“親密難分”的關系了。當一樹蓓蕾初綻,花蕊芬芳迎向這個世界的各個方向,其中必有無可計數的花蕾,是朝著文學的。
這是自然而然的,幾乎是一個有夢想的孩子成長的自性和必由之路!因為文學的方向,恰好對應著這枚花蕾之生命的秘密,即因何而綻放,馨香四溢將飄向何處,等等問題的探尋。當這個孩子捧讀一本詩集,或一篇散文、一部小說,也許他并未意識,那恰是他自我心靈的尋覓,那閱讀中含著花開無聲、花落無痕的精神建構的求索。
從初中到高中,乃至大學,那是人生最重要的,也是最美好的一段生命時光。即花瓣悄然飄落,漸漸結出青青果實的陽光日子。這枚青果始知世間的風霜雪雨,和一些自身成長的道理,始知自己面前的這個世界不僅是個斑駁陸離的物質世界,還是一個有著自身成長的憧憬、希冀而色彩變幻的心靈世界、精神世界!而且后者是一塊更為真實的天地。
因為那枚青果將在自己的心靈企盼中,使自身生長成怎樣的一顆果實,以對應那一世界。其中不僅有著人生夢想付諸實現的美好和幸福感,自然也會有向往失落的生之煩惱和痛苦。故這后一世界,就更是一個情真意切的、充滿著生命奔赴、血液涌流的世界。這個生命在這里,審視著自己的花開花落,編織著企盼和夢想,眺望著前途和命運!盡管這后一世界,給予我們的并非都是美好和幸福,而往往更多的卻是“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的情思和痛苦,但是這里,卻給予了我們作為一個人的生命的清醒、意志的自覺、情感和向往的真實。
是故我希望,我所目睹的千樹萬樹之花,我所結識的或尚未結識的青年人,乃至天涯各地“相逢何須曾相識”的中年人、老年人,都能夠更為看重這后一世界。都能夠來與文學對話,都能夠懷有“文學夢想”。我作為一個有責任感的作家想告訴人們,尤其想告訴青年人的是:文學,只有文學,是與你肉眼所看到的物質世界不在一個層面上的人生書寫,心靈和人性希冀的書寫。這書寫或許是為你所陌生的、迷茫的,所不認識、抑或感覺不夠現實的,但這或許恰是能夠啟迪你的人生知覺、意志自覺的東西,你作為一個最可珍視的生命的“蓓蕾”,或一枚已經隨風飄落的花瓣,文學恰是在陪伴你尋找一條與現實不同的綻放的方式,生存的方式,或并非那樣“隨風飄零”!這即是你作為一個生命的清醒、自覺,訴諸于本質真實的表現。
王國維在其《人間詞話》中說:“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罔不經過三種之境界”。他選擇三位自己心儀的大詩人,以其各自的一首詞作為這“三種境界”比喻的實體。不管這“境界”的具體內容為何,我們卻都能從那“喻體”中理解到,其所提出的人生道路的艱難痛苦,以及人應該尋求的“精神之旅”及其建構。這喻體之一是:“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晏殊《鵲踏枝》)整首詞告訴我們,那“檻菊愁煙蘭泣露”“明月不諳離恨苦”的事實,而詩人卻要求自己做到,去“望盡天涯路”!喻體之二則是:一個把這種精神建構看得無比重要的人,“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柳永《蝶戀花》)我們看到,這種無悔無怨的執著尋求,才被學者王國維視為人生必不可少的階段或叫做“境界”。哪怕自身處在“草色山光殘照里,無人會得憑闌意”,也是在所不惜的!我們這里說,這種“境界”就是為了建構起一個自己理想的“人”來!亦即是喻體之三所謂:“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辛棄疾《青玉案》)
是的,文學使我們看到,人生須經歷這樣一種被王國維稱作“境界”的選擇。才能夠建立起我們的精神世界。在我們的精神之外,則是一個與之對立的世界。我們需要以自身的人生知性和自覺,去經受種種對立的挫傷和失敗。既這樣,便會有痛苦。你會發現自身處在“燈火闌珊處”的悲痛感。但是,這卻讓我們記起黑格爾的話來:“經歷這種對立、矛盾和矛盾解決的過程是生物的一種大特權;凡是始終都只是肯定的東西,就會始終都沒有生命。生命是向否定以及否定的痛苦前進的!
所以我們說,文學不是對混亂、浮躁和喧囂不已的現實生活的照貓畫虎,更不是我們面臨的權力化的物質利益、以及時尚化的享受娛樂之重壓下的隨波逐流。在文學這里,你書寫的是經過你的心靈陶冶的、幻想而認可的生命形式、生存方式,是它建構著你應有的“人之為人”的知性和未來!作為人,你在“人”的深層意蘊上理喻著人性,理喻著自身的本質和自信,理喻著人的尊嚴、正義和擔當!
在這個世界里,我們可以說,文學既是“夢想”,也更是現實!
(甘肅省文藝評論家協會“絲路論壇”供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