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林廣記》有頗多關于白字先生的笑話:某私塾老師大字不識幾個,卻偏偏逞能,文章亂解一通。到了現在,這類笑話已經很少見了。白字先生的減少,至少說明,社會的整體教育水平在提升。
文字作為一種語言符號,作為傳遞知識的載體,本身就是一個龐大的知識體系。每個文字所指向的意義是恒定的,不可能是變幻莫測的。而白字先生的出現,則破壞了這種恒定的體系。他們把知識和經驗帶往了反面——或許有時候白字會帶來意想不到的效果和神奇——但更多的是他們破壞了文字原本的意義,使交流變得更加困難。
像文字、數學這些精準的知識——特別是基礎性質的,如一加一等于二——我們可以稱之為常識。正是因為這些常識,我們在溝通、交往的過程中,才能最大程度地節省成本和提高效率。換一句話來說,一個常識得以彰顯的社會才算是正常的。正常,并非是卓越。
我們回過頭去閱讀王小波的雜文,或許會悲哀地發現,他所傳達的思想并不見得多么深刻,僅僅只是常識而已?删褪沁@些常識,在當時卻成了振聾發聵的聲音。比如,論戰不要亂扣帽子,要講科學精神,等等。然而,20多年后的今天,我們發現,彰顯常識依舊是一件重大的課題。不過,時代畢竟是進步了,王小波講常識時,所要面對的是知識分子,是精英;而現在,我們講常識,所要面對的是更廣泛的群體:不單單是精英,還有廣大的人民!肮瘛备拍畹娘L行,印證了此點。在今日,人們更加關注自己的權益,也更敢于發出自己的聲音。
在《站在常識一邊》的自序中,楊子云寫道:“兩千多年來,中國社會的技術系統有不少創新,但社會公共結構和公共治理似乎停滯不前,歷史把問題留給了我們這一代人,在迷思中回歸常識,從常識開始重新出發,也許是一條求解的路徑,站在常識一邊,也許能找到更多的共識!痹谥袊鴥汕Ф嗄甑牡壑粕鐣,確實缺乏中間層,社會力量薄弱。當然,帝國政府也不允許出現能與之抗衡的社會力量。所以,我們回望歷史,可以發現帝國與人民的關系總是各執一端,緊張而脆弱。在太平盛世中,關系尚緩和,一旦到了饑饉年頭,便是你死我活的斗爭。其間,沒有社會力量的緩沖,也沒有更有效的解決辦法!捌渑d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兩千多年來,我們一直在這個魔比斯環中打轉。
與我們相對的,西方卻發展出成熟的社會形態來。即使是在疾風驟雨般的20世紀六七十年代,年輕人所抗爭的內容,也并未超越底線,也沒有使用暴力。年輕人想要性自由,女人要選舉權,同性戀者想要正常人的權利。他們都在努力抗爭,拓寬了常識的邊界。如同性戀并不是一種病,同性戀者也是正常人,F在的同性戀者,幾乎不會遭遇像計算機之父圖靈那樣的悲劇。
《站在常識一邊》的編排頗具匠心,從第一輯企業家的“原罪”到第五輯的“靈魂”,細細品讀下來,有一條極其明顯的線索串在其中:中國社會應該何去何從?企業家厘清了商業上的常識,律師界定了法律常識,文化人討論了道德常識,實干家努力構建機制,學者回溯了歷史并展望了未來。在這本訪談錄中,也許不能得到非常深刻的答案,但像馮侖、王石、李連杰等精英們也正在努力地回答著時代交給他們的題目。訪談錄有趣的地方也正在于此。
(《站在常識一邊》,楊子云 著,九州出版社2014年4月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