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中的人生風景(王曉峰)

　　《沒有烏鴉的城市》是作家老藤近年來中短篇小說作品的結集。其中， 《麻櫟樹》《沒有烏鴉的城市》和《斷指》非常值得先睹為快。

　　《麻櫟樹》里，鄉村代課教師馮國梅因為代課，耽擱了去新疆庫爾勒與青年軍官完婚一事，從而開始了漫長、辛勞和坎坷的鄉村教學。在一次次民辦轉公辦的過程中，她又因為種種原因而失去機會，最后被有關部門清退。小說的敘述副線是馮國梅為村口幾棵高大古樹麻櫟樹所進行的保衛戰。和嚴酷的現實相比，馮國梅是柔弱的，只能無力且無奈地面對伐樹、轉正等生活波折。也正是她的一次次承受，讓作家老藤完成了對一個正直、善良且柔弱的鄉村女性的小說敘事。

　　和馮國梅相比， 《沒有烏鴉的城市》里關于環衛女工王國真的敘事充滿了暖意。似乎每天都充盈在陽光里的王國真，面對繁重的工作及生活，仍舊懷揣美好的夢想“寫詩” ，像她的偶像汪國真一樣寫詩—— “我兒時的夢想/我心中的詩” 。王國真也是很柔弱的女性，且溫順善良。她在瑣碎而平淡的生活里發現了詩意，享受著心中的陽光，能把平淡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懷揣詩意的王國真走過一道道生活的坎，而馮國梅是無怨無悔平靜地繼續生活。女性的柔弱、柔美，是老藤小說中重要的人生風景。

　　相比之下， 《斷指》里的關文清老人，則可用男性的剛毅來形容。面對敵寇的淫威，面對不法商人的威逼利誘，他有氣節，有人格，不畏強暴，寧折不屈。

　　以上三篇小說中所呈現的都是底色本色的人物，他們心懷夢想、理想，無論是堅持氣節人格、不畏權勢富貴，還是在平常普通的生活里，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完成壯麗人生的書寫。老藤小說在此完成了對平民、普通人的完美人生的寫實。

　　小說創作的核心，是寫人。書寫立體可感的、給讀者以深刻印象的人物形象，是優秀小說最重要的因素。無論是《一個人的狂歡》里的單身女人蕭可，還是《西施乳》里的官員鄭遠橋、 《薩滿咒》里的蘭姑，都是非常成功的人物形象。

　　優秀小說要素之二是必須有一個好的故事，也就是具備了復雜的故事和精妙的細節。比如， 《西施乳》和《薩滿咒》都有復雜的故事，情節跌宕起伏、引人入勝，把復雜且層次紛亂的故事敘述得生動而具象。 《薩滿咒》具備了宏大的歷史和故事背景，人物便在其中上演了人生的悲喜劇。而《西施乳》則敘述了一個復雜的現實故事，人物間復雜的關系、人物的微妙心理都歷歷清晰可識。這里的敘事常常是和隱喻、暗喻有關，平添了小說的敘述難度，成就了小說敘事陌生化及理性深度，從而增加了敘事的神秘感。 《西施乳》和《薩滿咒》 ，無疑是老藤現階段最重要的小說。

　　至于老藤小說的細節，常常是信手拈來，似在不經意之中，即在自然而然的敘事狀態里陌生而逼真地成為小說情節的有機構成。這些細節都具備了小說藝術陌生化的特點，是以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方式增加了小說藝術的可識別性。

　　老藤的這些小說有一種驚人的洞察力和領悟力，即對人的生存狀態的深刻把握以及對人的深入體察和理解。小說的質感就是如此而來的，包括老藤小說的敘事語調，語言表達、語感，故事和情節，細節——我們通常說的小說淺層語意結構，經常是在平靜之中深藏著起伏與深邃，這是很有文氣的漢語方式。這種含而不露、半隱半現的敘述方式，關乎著小說深層語意結構。細讀老藤極短的小說《留白》 ，就能十分理解個中寓意了。小說以中國畫的留白藝術來隱喻人的為人處世。隱喻藝術，其實就是一種思維、一種表達、一種藝術和一種風格�；厮萜饋�，就不能不想到中國傳統哲學對老藤的影響，這樣的認識可以用他的哲學筆記《儒學筆記》為證。小說集《沒有烏鴉的城市》所具有的底蘊、寓意就在于此，這顯然是小說的價值。小說就是在半明半暗之中或說是在半顯半隱之中以藝術的方式歸納和總結人之道、人之思。

　　從老藤早期的長篇小說《櫻花之旅》 、小說集《無雨遼西》到新近的這部《沒有烏鴉的城市》 ，能看出老藤在小說藝術上勤勉探索的足跡。小說集《沒有烏鴉的城市》是他的小說創作的新收獲，其中深藏的思想以及含而不露的敘事藝術成為他的小說藝術的重要標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