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單的故事(海飛)

　　編者按：

　　由中宣部出版局指導、中國圖書評論學會主辦的“2013年中國好書”評選活動于日前舉行，并正式公布了25部年度優秀圖書，可謂向社會各界推出一份“賞心悅目”的閱讀書單。那么，在當下書單“層出不窮”的境狀下，這些書單能否經得起時間的檢驗，其背后又有著怎樣的故事？本刊特邀十屆全國政協委員、少年兒童讀物工作委員會原主任、中國少年兒童新聞出版總社原社長海飛先生暢談了自己在新聞出版界所親歷的書單故事。

　　每逢書展、書節、書會、書市，閱讀日、閱讀周、閱讀季、閱讀年，相關領導部門、社會團體、書店、學校、圖書館、媒體、名人、學者、老師等等，總是會開出一張張形形色色的書單。有大學書單，有分系、分專業、分年級的書單，有網站書單，還有書單吧等。每每看到書單，我總是情不自禁地要翻翻、要看看、要想想。做了一輩子圖書出版，與書、與書單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書單里有著太多的故事。

　　兒時缺書，見書如獲至寶，閱讀如饑似渴。記得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看到有的同學擁有被稱作“小人書”的連環畫圖書，羨慕之余，斷然將新發的語文課本一分為二，“腰斬”成上半本“文字書”，下半本“連環畫書”，并得意洋洋地“忽悠”同班同學：我也有“小人書”了！這種折斷語文課本書脊的做法，理所當然受到了語文老師的批評。不過，好心的老師批評完以后卻偷偷地送給我一本真正的“小人書”———《赤壁大戰》，這使我感動不已！這種突然有了獨屬自己的一本書的感覺，即使在60多年過去的今天，依然甜甜的。這本“小人書”跟了我好多年，也用這本書換看過其他同學的好多書。如果要將之列成書單，那會是長長的一個。

　　在自覺與不自覺的閱讀中，書的概念一直很強，而書單的概念則是淡淡的。有時候，有的同學或書友會寫個字條，開上幾個書名，推薦一讀�；蛘呤�，在相關文章中，看到名人學者開列的書單。真正關注閱讀書單，是在1993年擔任了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社長之后。

　　什么樣的書是優秀兒童圖書？古往今來國內外出版過哪些優秀兒童圖書？中少社要為廣大少年兒童讀者出版怎么樣的新的優秀兒童圖書？這些問題成了我的“主體話題”和“主體議題”。特別是為了準確地、有針對性地、不誤人子弟地回復“社長信箱”中經常收到來自老師、家長、學生要求推薦“閱讀書單”、“好書書單”的一封封言辭懇切的來信，出版社及社會各界提供的各類書單，不斷地出現在我的辦公桌上，以至于后來專門設立了一個“書單柜”。在這些書單中，有國家圖書獎、中國圖書獎、中華優秀出版物獎等國內圖書獎以及國際安徒生獎、瑞典林格倫紀念獎等國際圖書獎的書單；有團中央推薦的紅領巾讀書活動、國家新聞出版總署每年“六一”前夕向全國青少年推薦百種優秀圖書活動等閱讀推廣活動的書單；有國家教育部要求的中學生課外必讀書書單；有偉人、名人、專家、學者等推薦的書單；還有地面書店、網店推出的月、季、年暢銷書排行榜書單等。久而久之，這個“書單柜”成了我的“出版百寶箱”。借助這個“書單柜”，我策劃出版過一批“中少版”新書、好書，如編輯出版了10年之久的由120多種全球優秀兒童文學作品組成的“地球村”系列圖書、《中國20世紀三大偉人》等；借助這個“書單柜”，曾經以社長的名義，給各個年齡段的讀者，推薦過各種類型的書單。童年無忌，童真童趣，當年來信中稱我“海爺爺”、“海伯伯”、“海叔叔”抑或“飛哥哥”的一些小讀者，20多年過去，相互之間至今還保持著書單帶來的可貴聯系。

　　職業，往往會給人帶來或輕或重的“職業病”。我的“出版職業病”，大概就是“好書敏感癥”、“書單敏感癥”�？吹揭槐竞脮�、一份好書單，恨不得馬上翻看、找齊或者策劃新書、引進出版。上世紀90年代，我去美國參加書展，看到處處標榜民主、自由的美國，在青少年閱讀推廣中卻有著強制力極大的國家行為。如美國教育部就有一份美國高中生課外必讀書書單。書單開列了21本書，書目是：《伊利亞特》、《奧德賽》、《埃涅阿斯紀》、《坎特伯雷故事集》、《哈姆雷特》、《麥克白》、《失樂園》、《傲慢與偏見》、《紅字》、《草葉集》、《罪與罰》、《哈克貝利·歷險記》、《戰爭與和平》、《憤怒的葡萄》、《麥田里的守望者》、《理想國》、《政治學》、《圣經》、《獨立宣言》、《論美國的民主》、《共產黨宣言》。其中文學作品15部，人文社會科學作品6部，時間跨度從遠古到現代，地域涵蓋古希臘、古羅馬、古地中海、英、美、俄、法、德，文本表述有史詩、故事、戲劇、小說、政治學、法律學、宗教經典、國家宣言、政黨綱領。這份書單，雖然體現了西方的價值觀，體現了美國的國家意志，但毫無疑問，也是人類文明的結晶，是人類文化的精華。這份書單，被譽為“美國精神”的搖籃。

　　這份書單，給了我震撼�；貒�后，我立即將這份書單抄送給了中宣部、國家新聞出版總署、團中央的相關部門和領導，并表示中少社愿意為編輯出版一套能夠體現中國國家意志的中國少年兒童必讀叢書而努力。時任共青團中央書記處第一書記的李克強同志對這一想法表示了堅決的支持，并建議邀請國內著名學者擔綱主編。中少社邀請了劉在平教授任主編，組成了學科齊全的20多人的專家團隊，先后用3年的時間，編輯出版了由50冊圖書組成的《人之初導讀叢書》。叢書由文學、人文社科、自然科學3個板塊組成，選取最具代表性、經典性的世界名著和中國名著構成，目標讀者定位在文字書影響力最有效的高年級小學生和初中生。這套叢書的書單如何確定，分歧之大，爭論之烈，至今記憶猶新！有的書目，辯論幾天才以“少數服從多數”、“個別專家保留自己意見”的形式由主編“敲定”。其中，不少書目與美國書單重疊，中國國學名著和文學名著是亮點，并且充分關注科學讀物。如許多大學生都不容易讀懂的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專門請名家改寫成高年級小學生和初中生也能讀懂的導讀本。叢書一出版，就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強烈關注，特別是中小學圖書館配書踴躍，并成了許多閱讀推廣活動的活動用書。同時，這套叢書的版權由臺灣風景文化公司購買，2005年在臺灣出版發行。但終因叢書系一社之力而為，離“國家行為”差之太大太遠，沒有達到我這個策劃者預期的火爆。

　　2010年，中國開始了從出版大國向出版強國邁進的新的歷史進程。作為一名長期從事童書出版、與國際童書界有著密切交往并長期關注兒童閱讀的老出版人，我以“關于建設童書出版強國的三個夢想”為題，情不自禁地公開投書國家新聞出版總署。第一個夢想是設立中國的國際兒童圖書博覽會。理由有五：一是中國已經是一個年出版4萬多種童書、總印數6億冊、零售市場在銷品種8萬種、520多家出版社參與的童書出版大國；二是中國已經是一個年引進4000多種童書、占全國版權引進20%、起印數和再版數名列世界前茅的世界童書出版貿易大國；三是中國已經有了豐富的舉辦少兒圖書交易會、中國童書嘉年華等會展和參與國際書展的經驗；四是中國是個擁有3.67億未成年人、相當于半個歐洲人口的、龐大的童書市場的兒童閱讀大國；五是中國的開放程度、溝通能力、語言能力、交往能力都已完全具備舉辦意大利博洛尼亞國際兒童圖書博覽會那樣的國際書展的水準。第二個夢想是設立中國的國際兒童文學大獎和兒童插圖畫大獎。以世界一流的評審標準和獎金額度來讓世界上最優秀的童書作品在第一時間“落戶”中國。第三個夢想是設立中國的中小學生基礎閱讀書目，也就是為中國少年兒童開一個“國家書單”。目前，這三個夢想都得到了相應的落實。2013年，我國舉辦了首屆上海國際童書展，并設立了“國際金風車童書獎”。國家新聞出版總署支持由朱永新教授任所長的“新閱讀研究所”，先后研究開發了“中國幼兒基礎閱讀書目”和“中國小學生基礎閱讀書目”，開出兩份書單。夢想成真，本來應該高興，但我卻有點高興不起來。因為“國際金風車童書獎”只是一個榮譽獎，在全球化、市場化的今天，顯然缺乏應有的吸引力；因為兩份書單不是“政府行為”、“國家行為”，顯然缺乏強有力的“第一推動”。

　　書中自有天地。當今世界，隨著時代的進步，科技的發展，“行萬里路，讀萬卷書”，只要有心，只要努力，人人可為。對于成年人來說，閱讀，是一件非常個性化的、自由化的、非常愉快的事。想要找一份適合自己的閱讀書單，也是各取所需、輕而易舉。但對于未成年人特別是猶如一張白紙的兒童來說，染于蒼則蒼，染于黃則黃，兒童閱讀，無疑是一件需要呵護、需要引導的事。要不要給孩子開一張書單？給孩子開一張怎樣的書單？一定會有新的文章，一定會有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