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中的蛻變——我讀石鐘山《五個兄弟五顆星》(陳秋旭)

　　不得不說，石鐘山是一位高產作家。尤其近年來，進入了他創作的“高發期”，就其創作實踐的線性發展而言，他走向了兩個極致：從創作之初的純正兵味、質樸兵情，到近年來的激情燃燒、血性飛揚，他一直在進行著兩種極致的交叉性創作。就石鐘山目前的軍旅小說而言，和平年代的軍營生活和軍人精神世界占據了大半天地，就是在以歷史為主導的“父親”系列里，也是濃墨重彩地描畫了“石光榮們”日常生活的一面。相對而言，石鐘山的作品里很少出現大的戰爭場面的實景式描寫，也因此缺少了一些大氣磅礴和縱橫捭闔的氣勢，但石鐘山本也意不在此，他熟稔的主要是和平年代的軍人或者說軍人的和平年代生活。

　　平淡與精致是石鐘山軍旅小說的重要特點，這些作品無論從語言還是內容都給人一種平和安靜的感覺，于平淡稀疏中生發問題、耐人尋味、值得深思。石鐘山在不同時期的小說創作中，都會不吝筆墨在平凡的軍人和軍營生活上，并從中流露出軍營韻味的精致和細膩，更多體現的是軍人和軍營的“味道”。戰士在他的筆下，雖平凡但又真實，極其符合軍營的原生狀態。這些基層官兵們在沒有戰爭的和平年代，在相對單一而又程式化的軍營生活中力圖追求一種精神上的高蹈，但有時現實生活的瑣碎和平庸卻讓軍人們失去血性，蛻變為一個普通人。作家是在平淡的敘述中不動聲色地表達出了一種憂思。軍人是為戰爭而生的，軍人的價值或許更多的是在戰爭中體現，可是和平生活不能缺少軍人，軍人的存在既是對和平生活的保障，也是對和平生活的質疑，軍人的角色永遠處于某種悖論之中。作家對于軍人本身的關注和思考使得他一邊寫日常生活中的瑣碎狀態，對于和平年代軍人們的平淡生活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反思和批判；一邊在軍人的精神世界里追尋英雄主義的情愫，挖掘人性的優美和動人之處。對此，《五個兄弟五顆星》在作家的創作中得到了繼承與發展。

　　《五個兄弟五顆星》講述了新時期國旗班戰士的故事。來自五個不同背景的年輕人——倔強好勝的崔成、高傲冷峻的朱光明、單純善良的李英俊、成熟精明的段世杰和直率樂觀的牛帥，一同進入了武警新兵訓練營，被分在新訓大隊三排七班。為了成為合格的國旗手，他們經歷了人生中前所未有的考驗。在三個月的艱苦訓練中，出現了很多意想不到的狀況：李英俊幾乎被訓練壓垮；段世杰寫信到支隊告狀；牛帥大鬧食堂；朱光明內心的創傷不時發作；崔成因“前女友”的突然來訪不知所措……一路上磕磕絆絆。在進入后備大隊的選拔賽上，段世杰被淘汰；在接下來的后備大隊的強化訓練中，牛帥又因身體受了傷，遺憾地復員回家；帶著隊友未竟的心愿，崔成、朱光明和李英俊最終通過了嚴格的篩選，進入了夢寐以求的國旗班。然而，牛帥在治療期間，被查出患有白血病。在他病情危重的時刻，昔日戰友為他舉行了一次特別的升旗儀式。時隔兩年，他們又遵照牛帥的遺愿，捧著他的骨灰盒，參加了天安門廣場的升旗儀式。在國旗飄揚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含著熱淚向曾經的夢想敬禮，向他們最寶貴的青春年華敬禮，向他們昔日牢不可破的友情敬禮，向他們逝去的戰友敬禮……

　　對于外界而言，國旗手這一形象是神秘而偉大的。他們作為國家形象的代表，世所矚目，天安門廣場上的升降旗儀式已經成為國人心目中牢不可破的榮譽象征與民族自豪感。即便會在新聞報道看到有關國旗護衛隊的事跡，或是目睹升旗儀式，抑或被國旗手們精確到毫厘的動作，以及他們英姿颯爽的形象所打動，也很少人知道這一集體背后每個戰士的內心世界，以及他們為此所付出的艱辛和犧牲。為此，作家屢下基層進行實地采訪，收集了大量有關國旗手豐富的人物素材，加之作家在軍旅題材小說創作方面熟練的駕馭能力，著手完成一部有關這一群體的長篇小說，有著強烈的使命感。

　　讓偉大的事業回歸到普通的人身上，體現在文學文本之中，正是這部小說的魅力所在。作家著力點在于對五個不同性格、不同家庭背景、不同成長經歷的年輕人的細膩描述：這樣一群原本普通的年輕人，有著我們感同身受的激情、痛苦、矛盾和復雜的情感世界，他們經歷了人生一次次極端特殊的考驗，有過挫敗、有過懦弱、有過懷疑，正是一輪輪靈與肉的試煉，讓他們迅速地成長、堅強，變成了執著于信仰，堅強如鋼鐵的戰士，他們每一天都在挑戰自己心理與生理的極限，只為最初朦朧而沖動的夢想，最終化成溶入血液中須臾不離的信念。他們不但彼此結下了牢不可破的戰友之情，而且克服了人性的軟弱和缺陷，成為昂首向前，堅不可摧的國旗手。他們為此付出的不只是血汗、傷痛、寂寞，甚至是生命，還有他們短暫服役后的撕心裂肺的痛楚，但沒有一個人為此感到后悔，國旗對他們而言，就是高于生命的神圣使命，這是常人無法理解的。作家的筆觸就是這樣直抵每個人最真實的疼痛和他們不斷波動的情緒中，從他們的身上展現出新一代軍人高尚的品格，為國家獻身的無私精神境界。

　　當然，石鐘山式的小說不僅于此，“他最善于從一件最不惹眼的小事、一個平凡的場景、一種普通現象之中捕捉和提煉出一種‘兵們’的情愫、心緒和機趣，以他那淡淡的而又富于韻味的語言渲染出一種氛圍，不露痕跡地結成一個‘扣子’，到小說結束處再唰地一抖開”(朱向前語)《五個兄弟五顆星》的意義在于，在紛繁復雜的現實中，描寫出每個人背后的家庭及其私人情感，使作品更多一層人文關懷，它所體現的無所不在的真實感，有著更深厚的現實意義，尤其當他們復員時，當他們落選時，當他們陷入人生的困頓時，所煥發出的生命之光，給我們帶來的心靈震撼。

　　總之，《五個兄弟五顆星》不僅是一個軍營的故事，還是一個有關人性的故事，一個執著于夢想勇于默默獻身的故事，更是一個關于青春成長蛻變的故事，而這些都建立在作家對每一個人物細致入微的雕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