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扶貧”還是維護自尊(劉曉閩)

　　王華中篇小說《向日葵》

　　《人民文學》2013年第12期

　　王華的中篇小說《向日葵》以冷靜從容的筆力、強烈的現實關懷精神為我們塑造了一個精神捍衛者的獨特形象。前民辦教師吳本末拒絕村里給他的“貧困 戶”帽子、拒絕鎮長與他家結對子扶貧幫困，因而被認為是“瘋子”，送進了精神病院。小說蘊涵著不動聲色的反諷寓意和深刻的批判意味，讀罷令人震撼。

　　那年吳本末沒能通過民辦教師轉正資格的考試，逐漸淪落為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很快，他的三口之家就成了村里最貧窮的。在一次暴雨的洗禮中，他的 家成了一片澤國，這恰巧被當時就在村里的陳鎮長撞見，于是促成鎮政府把他家定為“特困戶”。陳鎮長親自給吳本末家送來了油、米，還親手捻開了10張扇面形 的百元人民幣，縣報上出現了扇形的人民幣和吳本末老婆劉小敏有史以來最美瞬間的笑容。誰也想不到的是，吳本末卻因此而憤怒了，他大罵老婆“不知羞恥”，并 指責說：“你沒有衣服，就愿意把光身子讓別人看嗎？”由此，吳本末開始了持續不斷的上訪，目的就是一個，堅決要求取消自家“特困戶”的帽子，堅決拒絕陳鎮 長來他家扶貧幫困，與此同時，他卻被老婆罵作“你這個瘋子”，漸漸也被全村上下當成了瘋子……

　　陳鎮長們關心群眾疾苦，一心幫助貧困家庭脫貧，這似乎是自然而然、入情入理的。吳本末老婆不愿意受窮，想過好一點的日子，接受救濟也無可厚非。 在幾乎所有人都把扶貧幫困視為一個善舉、當作一件大好事的時候，惟有吳本末認為這是一件壞事。在吳本末的世界里，窮者自窮就等于清者自清，這關乎一個人的 臉面和尊嚴。在扶貧與自尊之間，吳本末必定要頑固地選擇自尊，堅定地拒絕扶貧，對他來說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吳本末的“反�！毙袨�，違背的“是完全自然而 然，完全產生于情理之中，完全決定著世界和諧，決定著世界正常運轉的一種規則”。后來，村支書派聯防隊員攔阻吳本末繼續上訪，吳本末竟向聯防隊員亮出匕 首，刺傷了對方，事情的結果是吳本末被捆走……正是家人、村人和村鎮各級領導合力導致了吳本末“被精神病”。對老婆、對兒子的徹底絕望，又促使逃出來的吳 本末寧愿重新回到醫院，那里有對他惡笑的精神病人，而他也可以對他們報以同樣的惡笑。他還可以自由自在地畫他的“向日葵”，那精神病院里滿墻手繪的向日葵 正是吳本末無言的控訴和無奈的抗爭。

　　在一個健康進取、和諧幸福的社會中，強者和弱者應該權利平等，富人和窮人應該尊嚴相當。當我們關注弱小和貧困的人時，請首先尊重對方的內心感受 與人身權利。讓吳本末有尊嚴地生活和對他施以援助本來是不矛盾的，遺憾的是，人們似乎并未意識到或忽略了他的精神需求。小說中吳本末的個人悲劇無疑為我們 這個時代和社會敲響了警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