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又出新書了。
記得幾年前,老李的長篇小說《非常愛情》出版時,我曾對他說,年歲在增長,寫作長篇是很累人的一件事,你以后盡量寫些短小一點的東西。之所以這樣對他說,一來他是我的學長,我一直很尊敬他,也很敬重他,希望他在年事漸高之后,注意保養身體。二來老李的散文、隨筆寫得率性而又自如,涉筆成趣,哪怕僅僅短短只有幾百字的小文,往往也有真知灼見。勸歸勸,他仍然我行我素。瞧,沒過幾年,他又捧出了這一部厚厚的沉甸甸的《船行有聲》,用他自己的話說,這不是個人自傳,也不是紀實性作品,“而是內容真實的連貫性隨筆”。收到他的新書,我就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
為什么讀得津津有味呢?
是因為我和老李相識時,他已經是南市區區長了。記得我剛回上海工作時,老李來家中看我,鄰居事后對我說,領導到家中來看你了!我問鄰居:明明是文人朋友,你怎么說他是領導?鄰居笑道:你別騙我了,他走進你家時,看他的氣質、風度,就是個領導。你說老實話是不是?我說既是文人朋友,又是領導。
我說的也是大實話,雖然在25年的接觸中,我也知道老李曾經是文學青年,后來被打成右派,到桂林的工廠里勞動改造過。但是,具體究竟是怎么回事,經歷過哪些坎坷,老李平時不說,我怕接觸到往日的傷痕,也不敢貿然問他。雖然我的心中特別想問他,他的前半輩子是怎么走過來的?特別是三年困難時期,不堪回首的“文化大革命”中,他是怎么度過的?經歷過“文革”的人都知道,廣西在那個時候,武斗打得全國聞名,草菅人命的事都用大字報、布告的形式貼到全國,我就是在南京路上讀到那些慘烈的真相的……老李的這一本《船行有聲》讓我一下子了解了他當南市區區長之前的人生經歷。洗洗手被流彈打死的孩子,不知肉味的人們嘗到鼠肉時的歡喜,用香煙票換錢救急后被人告發被罰跪的痛苦,刷油漆摔傷后用板車送進醫院,病歷卡右上角的記號,被活活打死的“棚友”吳某某,躲在樓房的走廊里避流彈,同廠女職工母子飲毒自盡……所有的往事,老李都用樸實的語言一一道來,不大聲疾呼,不故意渲染,唯用細節表述,甚至不做刻畫,讀來卻分外真實可信,給我以內心的震撼。
掩卷之時,我對家人說了兩個感想,其一,《船行有聲》 讓我了解了老李完整的80年的人生;其二,老李終身都在追求著他視之神圣的文學夢。青年時代熱愛文學,打成右派后想著文學,摘了帽去桂林在工廠勞動,還寫了很多文章發表在“山水甲天下”的桂林市各種報刊上?梢哉f,文學夢陪伴了老李的80年人生。過去我勸他不要寫大部頭了,讀了他這本書,我要說,在保重身體的前提下,老李仍可以繼續寫下去,寫選為區長后的人生感悟,寫當了區委書記之后的文學追求,寫轉崗任市文聯黨組書記兼常務副主席以后井噴式的創作耕耘,寫從工作崗位上退下來以后的樂耕堂生涯,為文學人生畫上一個圓。
老李的這本書是以泰戈爾《飛鳥集》中“天空不留痕跡,鳥兒已經飛過”開頭的。讓我也以泰戈爾《飛鳥集》結尾時的一句話來結束這篇小文吧:“我曾經受苦過,曾經失望過,曾經體會過(死亡),于是我以我在這偉大的世界里為樂!
(《船行有聲》李倫新/著,文匯出版社2014年2月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