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事情注定是要被忽略的,這自然是另一些事情正要發生的時候。魯院院子里的玉蘭花剛開時,每一次來去,我都要仰頭看玉蘭;ㄩ_得多了,一條路都浸著芬芳,有時走上去,就想用手將花香撥開,但這明顯是徒勞的事情。如此走過十幾天,梅花突然開了。
梅花是怎樣開的,全沒注意。雙休日,一些著春衫的人提著相機走進院子來,隱身在梅樹枝條中時,白的粉的梅花已經將院子蒸騰得煙霞一般了。這之前,我曾經去過梅樹下兩次,看到細瘦的枝杈上,一些花苞才吐出來,懵懵懂懂的,似乎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就想梅花也許要過很久才能開呢,說不定要到落雪時分。
從圖書室借來的《薛濤詩箋》,頁面已經泛黃,打開時,幾乎有干燥的灰塵飄出?纯闯霭嫒掌,并不早,人民出版社1983年6月第1版。1983年,我才上小學二年級,整天只知道玩,幾乎將所有的時間都放逐到山野中。這樣一想,又覺得這薄薄一冊所經歷的東西也不少了。張篷舟在追溯薛濤詩箋的版本源流時說,當初有蜀刻本《錦江集》五卷,歷代《藝文志》均未著錄,北宋四川轉運使井度得于成都,后歸晁公武,南宋之后,《錦江集》散佚。一部詩仿佛一些鳥,飛著飛著,不知道會在哪里跌落,從此羽毛飄零。
歷代薛濤的畫像自然不少,張篷舟說皆過于粗率,要么衣著款式有誤,要么人物姿勢直接出現低級錯誤。我惟一見到的薛濤像,是張大千的那幅《薛濤制箋圖》。但是我看得越多,越不相信薛濤會是那番模樣。倒也說不出哪里不對,只是我每一次看圖,都覺得她不過是畫紙上的某一個貴婦,她可以取任何名字,發生任何故事,但與薛濤無關聯。
一個人,她年輕時曾在凄清夜晚聽過林梢風響,曾與友人在高亭上吟唱,年老時,曾守著斗室看地上的陰影輪轉,然而,你試圖怎樣接近或突破,都無法從詩歌的碎片中去還原一個完整的她。這或許便是時光不可靠的地方。想一想,時光它果真有些賴皮,它幾乎就是一條草木掩映、光線不明的路,它利用你以為是真實存在的東西和一些細節來引導你。
還好,總有一些詩是存在的,不管它是不是出自薛濤之手:青鳥東飛正落梅,銜花滿口下瑤臺;一枝為授殷勤意,把向風前旋旋開!堆姽{》翻到這一頁,看《古今女史》評此詩:玲瓏玄妙。我原本是不大懂詩的,讀到這里,又對梅花綻放的過程有了興致,于是再次跑去看院子里的梅花。
我惦記著梅花旋旋開的事情。第二天清晨跑去看,梅花的瓜皮小帽還戴著,并沒有因為長大了一些而換另一頂新的來戴,仙桃卻已經大了不少,對著它,仿佛小時候站在廚房中,于熱騰騰的霧氣中,看母親將蒸籠端下鍋、揭開,用毛筆蘸了紅一點一點涂到用小麥面蒸出的壽桃上去。第三天再去,仙桃不見了,滿枝白花瓣抹點淡粉,幾乎不是昨天的那棵梅花樹了,但瓜皮小帽還那樣。也許是大了些,但看上去,依舊是昨天的花苞。
我便不著急了,但說不定當我想起再去看,它已消失不見。那時,海棠和梨花又開滿了院子。一定是這樣的,那時,我又該為錯過海棠和梨花開而懊惱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