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思深邃 詩意廣闊——讀謝克強《藝術之光》(張同吾)

　　就詩的本質而言，它是心靈的音樂和情緒的舞蹈，因為“詩是情緒的藝術凝聚，正如形體是舞蹈的語言，色彩是繪畫的語言，音響是音樂的語言，造型是建筑的語言，那么詩歌是讓語言表現情緒，讓情緒熔鑄語言。同時，詩也像舞蹈、繪畫、音樂和建筑一樣，是富有強烈主觀色彩的藝術，創作詩的過程就是從主觀出發去發現真善美和表現真善美的過程。情感和情緒，都是抽象的具體和具體的抽象，猶如流星一閃、曇花一現、露珠一滴、醉月一灣；猶如蒼山飛雪、江濤拍岸、春風化雨、夏夜驚雷，就在一瞬間，卻能靈妙地捕捉到自己的感覺和感悟，不是直觀地描繪，而是以意象符號序列來表現，這便是詩的誕生”。詩人謝克強深諳其理，他最近創作的詩集《藝術之光》，便是以詩性眼光解讀中國詩人、中國繪畫、中國音樂、中國舞蹈和世界名畫共有的詩性品格。

　　在中國詩史上，有許多因詩藝精湛、成就卓著而彪炳千秋的詩人，他們以各自的經典之作，深刻地影響了世代中國人的審美情緒和文化性格。屈原、陶潛、謝靈運、陳子昂、李白、杜甫、白居易、李商隱、柳宗元以及蘇軾、辛棄疾、陸游、李清照等，都有不同的人生命運、不同的性格氣質和不同的藝術風格。謝克強從他們的代表作中窺見其人格精神和詩歌風采。他的深刻之處是在他們風格各異的詩歌作品中，發現共有的人性的光彩和自由的靈魂。那位寄情山水的謝靈運，能從“一縷草尖的微風”和“一片出岫的云”中，尋找到心靈的田園；那位遠避官場傾軋城市喧囂的陶淵明，“坐在自己設計的意境里/賞菊采菊之后  便尋覓/清新淡雅的詩意”；李白既有“揮劍指天問地”的豪邁，又能感知從月光里溢出的“人間多少離愁”；在白居易的詩境中，既有歌女的憂傷又有賣炭翁的悲涼；在李商隱的情懷里，有多少琴弦幽幽、雨打西窗、登樓遠眺、春蠶吐絲的蒼涼；杜牧從青樓沉醉中醒來，看到“煙雨樓臺之外/千里紅塵  笙歌依舊”，眼望“二十四橋沉沉月光之水”，遙想“吹簫人與誰低訴”。還有李清照的凄婉、李后主的悲涼、還有蘇軾、陸游、辛棄疾的豪壯，在他們忠心報國壯志未酬的感嘆中，灼放出人格力量和人性光芒，都在不同程度和不同側面表現出他們不拘種種理念的圈囿，而有個性的張揚。20世紀的文化先軀嚴復曾站在中西文化交融的巔峰之上，登高俯瞰中西文化的根本差異，在于中國的“歷古圣賢”都畏懼自由，他說，“中國最重三綱，而西人首明平等；中國親親，而西人尚賢；中國以孝治天下，西人以公治天下；中國尊主，而西人隆民”。而我國古代詩人們都是人天交戰的盜火者，點燃起自由的火炬，燭照人間的幽冥。

　　如果說這些杰出的詩人和他們的經典之作是一種精神，是一種境界，是一種情韻，可堪稱是迷人情采自由魂，那么在謝克強心中，優秀的舞蹈、音樂和繪畫具有同樣的品屬。他讀賈作光的《牧馬舞》，就感到了馬的奔騰“鬧沸天高地闊的草原”，“隨著血液舞動的腳步/流動一種語言”；在白淑湘的《天鵝之死》中，他不只看到“優美的曲線/折射陽光的親昵/搖曳美的詩行”，而且感到那是“尋求美、寧靜和自由/而它潔凈的精神/是不是一種秘不可宣的神諭/告訴我：離美愈近/離危險也就不遠”，這是何等深刻的生命哲學。他繼而發出這樣的詠嘆：“一只天鵝死了/死在水清草綠的地方/這世間靈物呵/將生命力與愛獻給憂傷/也用血和淚/把警示寫在天上”。這是生命意識的升騰，體現了悲劇美的崇高感。黃豆豆的《醉鼓》，聲聲激揚成一種音樂，雄闊的節拍可以“穿越肉體和靈魂”，“是什么使你醉得酣暢淋漓/踉踉蹌蹌中/生命的繁冗被你一一刪除/只留一種精神”，那便是擺脫世俗羈絆的自由之魂。還有陳愛蓮的《蛇舞》、趙青的《荷花舞》、楊麗萍的《火》《雨絲》《雀之靈》《兩棵樹》都是美麗的生命之歌。把視覺轉換為聽覺，便有琵琶獨奏《十面埋伏》、小提琴獨奏《梁�！�、古箏獨奏《高山流水》、二胡獨奏《二泉映月》、管子獨奏《陽光三疊》、笛子獨奏《梅花三弄》、笛子獨奏《雨打芭蕉》和民樂合奏《春江花月夜》，或高亢、或柔婉、或纏綿、或寧靜，就像“舉一杯千年的陳釀/詩意的杯子碰得酣暢淋漓/我將所有的饋贈/都浸在酒里”；就像悄悄“拉長誰的相思”，是誰用凄婉的弦聲，“流進一曲生命的/悲愴”，詩人便能在“月光里看見一位盲者/用一把瘦削的胡琴/支撐人生”，于是人性之光就在生命的音響中灼放。同樣，王冕筆下的墨梅、鄭板橋筆下的竹，徐悲鴻的《奔馬》、潘天壽的《鷹石》、張大千的《墨荷》都是中國文化的具象，都是卓然而立的人格精神，都是在“詮釋意志和力量”。這種意志和力量是可以超越時間與國度的，羅丹的《思想者》、畢加索的《和平鴿》、莫奈的《睡蓮》、米勒的《拾穗者》《牧羊女》、達·芬奇的《蒙娜麗莎》、弗美爾的《讀信的少女》、列賓的《伏爾加河上的纖夫》等等，都是愛與美的化身，具有永恒的魅力。

　　謝克強是我國詩壇上有廣泛影響的詩人，有近50年的創作歷程，他的許多作品都有濃厚的生活氣息和強烈的抒情性。這部《藝術之光》較之以往的創作風格有所嬗變，意象璀燦、情思深邃且又跳脫空靈，有廣闊的詩意空間，任讀者想象馳騁，又含蘊哲理，令人思之悟之，余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