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談論的不是加限定語的“經典”,比如“文學經典”“分子生物學經典”“你不可不看的100部電影經典”——而是大寫的“經典”,那么,經典似乎只和古代有關。依德國哲學家雅斯貝爾斯的看法,幾乎世界上所有文明的經典都誕生在公元前600至公元前300年間的“軸心時代”。軸心時代是人類文明的重大突破時期,古希臘誕生了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以色列有猶太教先知,古印度有釋迦牟尼,中國有老子、孔子……他們提出的思想原則塑造了不同的文化傳統,直到今天還影響著人類的生活。很難解釋清楚為什么不同文明會同時出現精神火山的大噴發,但這個時代確實誕生了人類歷史上的“經典”——英語中的“Classic”原意就是與古希臘古羅馬作者有關的著作。
為什么2000多年來,人類格物致知的學問越來越精密,而在精神上卻總是回望古人的著述?難道我們的精神史是一部退化史?或者反過來提問,所謂“經典”對于人類,到底意味著什么?
在清代哲學家李贄看來,“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經典之為經典,乃是因為它保存了人類的童心,那種無所依傍、直面世界的勇氣。就像屈原《天問》那樣,不到400句詩,一口氣提了173個問題,詩人對世界和人生充滿了好奇,卻并不掩飾自己的“無知”。同樣,老子對道的追問,孔子對人倫的思考,莊子對混沌的描繪,未必嚴密周詳,卻天真透徹,元氣淋漓,是對人類原初問題的坦誠直面,因此后人在思考同樣問題時,難以繞過。這大概就是“經典”的氣象了。
我們習慣說,經典中蘊藏著無窮的智慧,但經典更有比經籍典冊更為重要的品格,那就是獨自面對世界、思考自身的純粹,與天地并立而三的勇氣。如果經典只是用來掩飾無知,頂禮膜拜,那么它就走向了經典的反面。
其實,這種南轅北轍的迷失自古就有,因此,李贄曾反詰道:如果讀書人因為讀書而蒙蔽了童心,圣人著書立言又是為了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