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文化部、中國社科院聯合在京主辦了第二期“2014青年漢學家研修計劃” ,來自美國、俄羅斯、英國、埃及、印度、韓國等25個國家的38位優秀青年漢學家應邀來華參加本期研修。在第二期“2014青年漢學家研修計劃”實施期間,文化部與中國作家協會合作,同時實施“中國當代作品譯介研修對接計劃” ,選取19名有翻譯能力的青年漢學家與中國作家協會推薦的5位翻譯家共24人一起進行學習研修,并舉行了“中國當代文學作品譯介座談會” 。座談會上,青年漢學家們與中國出版界人士、中青年作家共同探討了中國文學走出去面臨的困難與機遇。
漢學家 中國變化太快,期待有更多了解
我們今天的挑戰不再是從前的意識形態和政治方面的難題,更要命的是我們怎樣去對抗文學過于市場化的傾向。
中國文學,尤其中國當代文學在西方翻譯出版的情況如何?來自加拿大的漢學家桑宜川的介紹具有一定代表性。桑宜川是加拿大環球教育服務公司總裁、加拿大楓葉出版社社長,結交有不少圈子里的朋友,但是他發現,在這些朋友的書房中,很難尋覓到中國當代文學作品。即便是和中國學者有過較多交流的西方學者,書架上中國當代文學作品也很少。另一個現象是,海外中國當代題材圖書更受讀者青睞的是實用性、生活化的作品,比如中醫、保健養生、休閑旅游指南類圖書,這些作品要更好賣。
不過,隨著中國國際影響力的提升,外國讀者也越來越希望更多地了解中國。土耳其漢學家吉來表示,有關中國的圖書最近幾年在土耳其賣得比較好,尤其是學術性的圖書。但這和中國出版的新書相比還是很少。在不久前舉行的2014北京國際圖書博覽會上,很多土耳其出版商對中國的出版物非常感興趣,但是他們卻面臨一個難題:漢學家、翻譯家嚴重不足。目前有翻譯能力的只有四五個人,而且翻譯一本書需要一到兩年的時間,如果是文學作品可能需要更長時間。中國在迅速崛起,幾十年來,中國各個領域的發展特別快,吉來表示,他們漢學家很難跟上這么快的變化,必須得做更多的工作。此外,在國外要拿到中國資料或者中國書籍都比較困難。面對這些挑戰,他建議借此次研修之機建立一個海外漢學家的信息庫,這樣可以更好地和各國的漢學家交流。
來自捷克的漢學家李素研究領域主要是中國當代文學,關注當代作家作品的解讀及語言特征。在她看來,語言文化障礙之外,當代漢學家還面臨一個更加全球化、文藝從業者所共同面臨的問題。她說:“我們今天的挑戰不再是從前的意識形態和政治方面的難題,更要命的是我們怎樣去對抗文學過于市場化的傾向。暢銷書自然會在全球化的消費社會中找到自己走出去的道路,但具有思想的和文化深度的文學作品反而需要我們的幫助。 ”
作家 中國小說獨特的味道如何翻譯?
國外的翻譯家或者出版商們面對中國作家作品的時候更應該看一個作品的內核,看這樣的作品能不能被多個文明和多個國家所接受。
“你以后寫作,不要用這樣的語言風格,不好翻譯。 ”這是好朋友對作家付秀瑩的建議。付秀瑩說,她的小說故事情節比較淡,更講究意境的追求和語言的打磨,而這恰恰形成了翻譯的障礙,不利于作品在海外傳播。
是改變自己的創作遷就海外傳播,還是堅守自我的特色?付秀瑩提出的問題很有代表性。其實中國有很多著名的作家,他們的作品不以情節取勝,但卻有獨特的味道與意境。作家李洱就將中國作家分為兩類:一類以莫言為代表,書寫傳奇經驗,作品波瀾壯闊,能夠直觀地引起西方出版界的關注,這類作家作品很好,在海外更容易傳播;另外一類是像史鐵生那樣的作家,表現的不是感官生活,而是理性的、知性的生活,這一類作家在進入海外傳播時比較困難。據李洱的了解,史鐵生的作品翻譯到海外的就比較少。但如果想要深入中國人精神世界的另一面,史鐵生這樣的作家必須要了解。
還有作家提出了更具體的問題,比如小說的長度。2013年,作家崔曼莉受法國大使館邀請參加書展,當時很多法國出版家找到她,表現出對她作品的興趣,但他們一致的疑問是,為什么你的書要寫這么長?崔曼莉說, 《浮沉》是60萬字, 《琉璃時代》是40萬字,在國內,她從來沒碰到過這樣的問題。但是,這種長度的作品翻譯成外文會更長。法國讀者有帶平裝書的習慣,用乘坐公共交通的時間閱讀,要求書不是很大,方便攜帶。因此崔曼莉想,中國作家需不需要為了把自己的文化或者優秀作品推薦給國外讀者,在創作時盡可能符合國外的閱讀習慣?“我這樣說不單純是為了作家們要把自己的作品推薦出去,而是每個作家或者文化人都肩負著向其他的國家和文明介紹自己國家和文明的責任,尤其是在中國傳統的文化推廣工作上。 ”崔曼莉說。
當字數和溝通都不再是問題的時候,什么樣的作品是國際性的?崔曼莉舉了一個例子。兩年前她有機會看少年時代自己老師的繪畫作品在美國大都會博物館展出。她當時很奇怪,那么多的外國人為什么那么喜歡老師的中國畫?崔曼莉后來問了老師一個問題,你覺得外國人為什么喜歡你?老師給了一個答案——任何一個好的作品都必須經得起多個文明的檢驗,如果只經得起一個文明的檢驗,他認為這不是最好的藝術作品。這句話崔曼莉一直記在心里,她覺得,這樣的標準放在小說創作上、文學創作上,同樣適用。國外的翻譯家或者出版商們面對中國作家作品的時候更應該看一個作品的內核,看這樣的作品能不能被多個文明和多個國家所接受。
出版人 國內流行的,國外不一定認可
在向海外輸出版權時,學術書品種能夠保持比較好的雙向交流,但是面向市場的作品現在出現了一個新的瓶頸。
中國文學走出去,作家莫言提供了一個成功的案例,但這種成功又是特例,不可復制。出版社如何判斷海外市場對翻譯作品的接受度,是擺在面前的一個大難題。北京長江新世紀文化傳媒總經理黎波表示,在向海外輸出版權時,面向學術的書和面向大眾的書呈現一個分化,學術書品種能夠保持比較好的雙向交流,但是面向市場的作品現在出現了一個新的瓶頸——國內暢銷的作品走出去往往不被西方文化接受。
北京長江新世紀文化傳媒多年來重點從事名人名家和青春文學、社科類圖書出版,在面向市場方面走得比較遠,同時在跟海外出版界合作過程中也做了很多嘗試。最初他們的做法是想把國內的暢銷書推廣到海外,但在后來的接觸中發現這一做法是有問題的。改革開放三十年,中國經濟迅速發展,中國社會經歷了對主流文化的顛覆、重組再到建立新的主流文化的過程,很多暢銷作品與這一歷程相關。但是,這種過程在很多西方國家幾十年前甚至更早就經歷過了。由于東西文化、歷史的差異,在中國暢銷的作品,在海外的接受度卻比較低。
黎波還發現,近年來中國的讀者也出現了一個很大的變化。以前他們一直認為60后、 70后、 80后讀者從年齡段上就能夠分出分眾來,但這種做法卻不適應更年輕的讀者了。最近兩年的市場研究表明, 90后和00后讀者直接出現了分眾化特點,這兩個年齡段內讀者閱讀興趣已經開始分化。這導致銷售的集中度降低,做暢銷書越來越難,向海外推廣新的暢銷書的難度也在加大。
面對這些問題,黎波他們在文學走出去的策略上做了一個調整,即把國內基本上能賣出去的書都向海外推廣。此外,除了跟出版社做交流,還加強同翻譯家的交流。因為他們發現翻譯家懂中文、研究中國文化,比海外的出版社更知道中國哪些作家、哪些作品能夠走出去。
出版界也在探索新的可能。據中國教育圖書進出口有限公司出口綜合部版權高級主管宋亞娟介紹,他們公司在科幻類作品出版上正在做一些嘗試。2012年,他們部門總監偶然聽了中國之聲的讀書節目,當時接受采訪的專家對劉慈欣的《三體》給予了特別高的評價,他回來就買了這三本書,一氣看完。當時這套書的中文版已銷售40多萬套,讀者分布各個行業,口碑非常不錯。經過分析他們覺得,相比非文學類作品,文學類作品更容易走出去?苹梦膶W是一種類型文學,有特定的語言規則和敘事模式,因此更容易走到海外大眾中去。在此情況下,公司決定向海外翻譯、輸出這套作品。他們首先對譯者做了嚴格甄選,組建了堪稱華麗的譯者團隊,還將出版目標定位在英美專業的主流科幻出版社。雖然最初有興趣的出版社很少,能夠坐下來談合作的更是少之又少,但最后還是談成了。宋亞娟介紹,第一本書將于今年11月份在美國上市,并且被媒體稱為2014年秋季最受關注的圖書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