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的晚歌——讀屠岸詩集《晚歌如水》(劉蓮麗)

　　屠岸同志送我一本他的詩集《晚歌如水》。我讀了一遍又一遍，每讀一次都會有新的發現，新的驚喜，就會覺得離詩人的心更近了一步。當我能感受到詩人心靈震顫的時候，我被深深地感動了，因為我看到了那頂天立地的人間大愛。

　　當有人問：“如果從生命的角度出發，您最不能舍棄的是什么”時，屠岸同志在他的序中，靜靜答道：“最不能舍棄的是詩，詩是我的生命。失去詩，就會喪魂失魄�！�

　　“詩是我的生命”，這是多么莊嚴、美麗的回答！屠岸同志一生，真誠地讀詩、寫詩、譯詩。他曾說過，作為詩人，首先應該是一個真正的人，一個正直、善良、具有美好心靈的人，正是這樣的一位詩人，他把這一切的美好，都注入了他的詩中，用如水的柔情，謳歌了人間的真善美。

　　在他的筆下，女孩是如此的清純、善良、美好。山區的九歲小姑娘，能用巧手編出栩栩如生的棕葉蟋蟀，只賣一角錢一只。但她滿腹憂傷，因為她不敢高聲叫賣(《棕葉蟋蟀》)。珍珠灘上活潑的藏族女孩，用杜鵑花枝快樂地編織著花環，聽說詩人有兩個與自己同齡的外孫女，立刻把剛編好的花環送給他，請他帶給遠方的小友(《珍珠灘》)……

　　深秋有如初春，晚年的情感，依然無比熾熱。重溫往事，依然攝魄勾魂：“哪里是銀鈴般的笑聲？／哪里是溪水般的眼睛？／五十年風雨可是埋葬了／所有的軟語溫存？”詩人的回答是：“深秋有如初春：／這詩句石破天驚�。�曾 經 存 在 過 瞬 間 搏動———／波紋在心碑上刻入永恒�！蹦怯离y忘卻的美好瞬間，在他的心里，早已變成永恒(《深秋有如初春》)！詩人對初戀情感的抒寫，是如此的細膩、靈動、雋永。

　　詩人對真善美的感觸是深刻的，視野是廣闊的。林巧稚大夫是中國家喻戶曉的婦科醫生，她從未生育，卻以精湛的醫術和深摯的母愛，把無數個幼小的生命，迎接到這個世界上。她是真善美的化身。詩人懷著崇敬的心情，為她寫出了令人動情的詩句：“她的腹腔／始終空靈／放棄做母親／為更高的母性／她從子宮里／巧迎千萬生靈／到太陽光下／爭看新鮮晨星”。詩人對她的贊美，就是對真善美的深情歌頌(《林巧稚》)。

　　在詩集里，不管是抒情詩，敘事詩，還是寓言詩，都涌動著一種感人的人間大愛。這種大愛是對大自然、對天地萬物、對國家、人民、對人生、家庭、親友的真愛，悲憫，和感恩。詩人全身心地融化在這大愛中，流淌出一首首動人的詩章。

　　《小山，正向我走來》是一首極好的詩。詩人深情地贊美了無限美好的大自然，是它，給予了我們生活中的一切美好。但在最后，詩人悲哀地寫道：“我找到了你，我失去了你，／我成了巖石，永遠在等待�！蔽蚁�，那是因為大自然在受難：藍天沒了，白云沒了，水變黑了，空氣里充塞著霧霾……“你是含淚的圣母”，大自然悲憫地看著這個世界。詩人無比悲哀，但執著地相信“小山，正向我走來”，所以，即使變成石頭人，也要永遠地等，等待干凈的大自然的回歸。全詩在美的背后，是對美的被毀滅、被污染的深刻譴責。

　　在詩人晚年的詩作里，有不少贈給友人的詩章。如《日月照耀金銀臺》贈牛漢、小曼；還有一些是對亡友的悼念，如悼念詩人艾青的《詩人，向未來走去》、《艾青與酒》等，這些詩，無不凝聚著與友人的深情厚誼。

　　還有一些詩是詩人寫給親人的，在這些詩里，字里行間流動著感人的真情和溫馨。如《淮海路·夜》：寫了和女兒在淮海路漫步時對往事的追憶：“曾經牽手，漫步在人行道，／嚼著糍飯團，拂去晨露�！薄皵[脫盯梢，穿狹弄曲巷，／已成為夢里，迂回的故事；／如今，攙著我胳膊漫步的，／是你的女兒，細說著歷史�！币詿o限的深情，表達了對亡妻的思念和感恩。

　　這本詩集中最為閃光的是，始終涌動著對生命、對宇宙，睿智的哲人之思。在久遠的1946年，年輕的詩人就提出了“生命沒有終結”的觀點，并認為過往永遠在滋潤著未來：“在將來的幻象里，／最后我也交出了我斗士的生命，／讓精魂潛入更年青的心，／不久便在那里開出美麗的花朵”(《生命沒有終結》)。并進一步提出了世界在變，生生死死，千變萬化，但總是變得更美好：“野火一簇／在山的一隅燃燒／野花一朵／在山的半腰綻開”，“野火熄滅了／滿坑滿谷綻開了野花／花瓣墜落了／漫山遍野燃起了野火”(《野火》)。

　　當我合上書頁的時候，我的眼前好像看見了一座山，一座蒼茫大地上的巍巍青山。

　　(《晚歌如水》屠岸/著，江蘇文藝出版社2014年2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