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在廣州舉辦的南方國際文學周“詩歌島”活動中,韓國當代著名詩人李晟馥和云南大學文學院于堅教授、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副院長張清華教授一起,對當下詩歌的現狀進行了一番探討。
張清華:在今天這樣一個時代,在大眾傳媒極其發達的這樣一個環境里,詩歌究竟是什么?首先我們來談一談詩人的身份。于堅老師過去是專業作家,現在是大學教授,李老師也是一位大學教授。當然我們知道,有些詩人是公務員,也有的是商人,還有的是體力勞動者,有可能從事各種各樣的工作。那么為什么大家都要來寫詩?
李晟馥:我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寫詩,對我來說唯一的問題就是:人沒有詩的話也可以生存下去嗎?這個問題聽起來也許非?尚,但是,就是這個問題帶著我一直走到現在。對我來說,詩是代表真善美的,如果沒有詩的話,我沒有辦法走到現在。
我教了18年的法語詩課程,也教了12年的文藝創作課程,但是,寫詩和教大家寫詩這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情。教寫詩是告訴大家詩是什么樣的,詩的結構是什么樣的。但是寫詩卻如同在迷霧中行走一樣,無法明確地表達,所以從這點上來看我覺得詩和人生是一樣的,雖然知道從哪里出發,但是永遠不知道終點在哪里。
于堅:在我看來,詩人的身份有兩個方面。一是外在的身份。就是說,你既然來到這個世界,那么你必須有一個身份和這個世界發生世俗的關系,比如說我年輕的時候當過10年工人,后來當了20年編輯,這是我的外在身份。但作為人,如果你想逃離生命的庸俗,你應該還要有一個靈魂的身份,你應該有一個內在的身份,那就是一個詩人。
我覺得在古代中國,一個人內在的身份實際上是通過寫詩實現的,并不是說寫詩是為了發表、成名,為了獲獎,那些不是詩的目的,詩是你通過不斷地寫作,使你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君子,成為一個走在大道上的人,這是最重要的。
張清華:我們中國人關于詩歌的觀念,很大程度上來自于儒家文化里的詩教?鬃影言姼璁敵闪私逃囊环N主要形式,當年孔子開設學堂,收徒教學,主要的教材是詩,但是孔子沒有把詩歌狹義化。他把詩歌的各種功能、身份都指出來了,說詩可以“興、觀、群、怨”,也就是說,可以抒發情志,可以觀察社會與自然,可以結交朋友,可以諷諫怨刺不平之事。讀了詩,可以知道如何做人,可以作用于我們每個人的人格成長。但是,從古代到今天,詩歌仍然是那么純粹嗎?詩歌會不會發生變化呢?
李晟馥:我寫詩已經超過40年了,經過40年的創作過程,我漸漸地發現自己居然不知道到底什么是詩了。我覺得詩可能就像火柴的那一點點火,瞬間點亮了世界,可是很快就消失了。詩是將固定化的模式全部打碎的一種工具,如果沒有詩的話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所以說,詩其實是非常具有戰斗性的,詩不是實際存在的一個實體,寫詩的意志或者過程才是詩的本質所在。
張清華:是的,我們不可能知道這個世界的全部,所以說我們的意識也好,語言的創造也好,都是在黑暗中點亮了一根火柴,在有限的時間、空間內照亮了這個世界的一部分,這就是我們的文學所能夠實現、抵達的境界。
于堅:中國的古典詩歌在一千多年前基本上已經抵達了偉大的高峰,但是新詩遠遠沒有寫完,新詩才僅僅開始。我前兩天剛剛從哥倫比亞回來,那里有一個舉辦了24年的麥德林國際詩歌節,詩歌節的開幕式有將近10萬人參加,我非常吃驚。而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麥德林的詩體全部都是新詩,它的長短排列都是新體詩。所以我覺得世界變了,不僅僅是中國,整個世界都必須有一個語言上的轉換,否則我們無法表達對這個時代的追問。
另外一方面,在今天這個網絡非常發達的時代,詩比小說更有前途。小說可能被電視取代,一個鏡頭就可以看清楚這個人,但是詩的最基本的功能,在語言的流動里,瞬間顫動你的靈魂,這是無可替代的。所以說,詩的前途是無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