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特爾的《狼廳》獲得了2009年的布克獎曼特爾這個女人真不安分。去年2月,因《倫敦書評》/大英博物館的一場題為《皇室之肉身》的演講,她成為被聲討的“毒舌婦”,就連當時在印度訪問的首相卡梅倫竟也在道聽途說后抽空譴責了女作家。為什么?因為她在演講中提到當時身孕四月的凱特王妃,那幾句關于“衣裳架子”和“生育機器”的評論被花邊小報勾畫圈點無數倍放大,竟成了重磅炸彈。作家對戰王妃;胖女人對戰苗條女;不孕者對戰準媽媽,當時真讓花邊小報狂歡了一番。
最近,在寫作《鏡與光》的間隙,曼特爾出版了短篇小說集《刺殺撒切爾》,收入十個短篇,標題又把曼特爾推上爭議的浪尖,引來不少辱罵和仇視。有人罵她將鐵娘子從墳墓中挖出來鞭尸,太低俗,絲毫不顧及逝者家人的情感。有人說她“有病”、“腦子有問題”,指責她充滿仇恨,發給她恐嚇信。撒切爾的前公關顧問說女作家是低級趣味、建議她去看心理醫生,并呼吁警方對她進行調查,因為她公開承認了謀殺的動機和意愿。
面對這些指責,曼特爾在多次采訪中,絲毫沒有以文學的虛構性為理由替自己辯護或解脫,而是公開承認,她的那桿槍,瞄準撒切爾已經三十年了,這次確實是扣動扳機了。曼特爾說起小說的緣起:當年她在溫莎鎮一條僻靜的小街上有套三樓的公寓,從臥室的窗口,能看到一家私立醫院的花園,1983年8月6日中午,她站在臥室的直拉窗前,突然看到三天前剛做完眼科手術的撒切爾走進花園,進入她的視線,身邊毫無防衛。曼特爾說她立刻就目測了距離,她的拇指和食指自然比劃成手槍的形狀,“當時我就想,如果這里站的不是我,如果是別的什么人,那么她就死定了!庇谑,一篇小說的輪廓在她的腦海里成型:同樣的公寓,同樣的窗前,一位家境優越的女子,一位有些寒酸的愛爾蘭共和軍,一桿槍。
小說的背景是撒切爾發動阿根廷戰爭之后。這條安靜的小街上有成蔭的古樹,高大的百年老屋,磚墻色如蜂蜜,木門透著光澤,春天時,櫻花綻放,一陣春風春雨后,人行道上就鋪了一層粉紅色的花瓣毯。這些房子被分割成公寓,住的多是知識分子,窗口里經常飄出音樂聲:莫扎特、巴赫、威爾第。這條小街與保守的溫莎其他區不同,撒切爾住進這條街上的私立醫院,引來一批記者守候,街上就充滿著仇視的氛圍,就像女主人公與鄰居聊天,說她的想法是“一把匕首,要直刺她的心臟”。那個周六的早晨,女主人回家等候管道工來修理鍋爐,但聽到門鈴聲后放進來的,卻是一位陌生男人,她以為是哪個小報的攝影記者,要借用她家臥室的那扇窗戶。于是,男女主人公的對話就很詭異:
“如果拍到好鏡頭你能賺多少?”
“無期徒刑,沒有假釋!
“這又不是犯罪!
“我也這么認為!
“一件件,他取出那些金屬配件,雖然我很無知,但我也知道那可不是攝影師的工具。他開始進行組裝,他的手指非常靈巧,他一邊工作,一邊哼著小調!迸魅斯靼琢,這是一位暗殺者,今天要來取鐵娘子的命。
女主人心甘情愿地當了暗殺者的同謀,她的理由更像來自女人:“我受不了她那男人婆的樣子,還有她虛假的聲音。她經常要說她那個雜貨商爸爸教會她多少東西。其實,如有可能,她就會改變自己的身世,她想生在有錢人家,她那么熱愛有錢人,那么崇拜有錢人。我也受不了她的庸俗和無知,而且她竟以無知為自豪。她毫無同情心,她的眼睛為什么需要做手術,是因為她不會哭么?”
暗殺者的仇恨不同,他說起三百萬失業者,說起兩年前絕食而死的十位愛爾蘭共和軍,特別是那位六十六天才餓死的桑得,他的謀殺,不是因為鐵娘子可憎的發型、拎包、走路的樣子,也不是因為她不會哭,而是為了愛爾蘭。
在一杯又一杯的英國茶后,時間終于到了,這位行動前的槍手如同在祭壇邊準備祭奠儀式,女主人取出毛巾讓他擦干手心里的汗!拔蚁雴,當該發生的發生時,會很響么?我應該坐在哪兒?我要坐么?還是站著?站哪兒?在他肩后?也許我應該跪下祈禱!
曼特爾是不怕指責和謾罵的,在BBC關于此書的一次電視采訪中,坐在沙發上的她手中一直在玩著一支筆,最后,采訪者問:“看你是不會把你手里的這支筆放下來的!甭貭柦器锏匾恍,說:“每個人都要挑選合適自己的武器,對我來說,就是這支筆!
那么,既然她的《刺殺撒切爾》的故事從三十年前就開始構思了,為什么到現在才完成?是在等待撒切爾的去世給她空間么?曼特爾的回答是否定的。她說之所以花這么長時間才完成,完全是技巧問題,“因為一直難以確定故事中的兩位主人公的關系,他們如何審視他們各自的故事和社會背景,他們串通一氣,但原因卻相當不同!
曼特爾毫不掩飾她對撒切爾的憎恨,“現在想到她時,我還能感覺到一種沸騰著的憎惡。她對英國造成了久遠的傷害,但我不是小說中的人物,我只是拿著筆記本站在窗前!薄拔覐膩頉]有投票支持過她。但我可以退后一步,把她作為一種現象來關注。作為一名公民,我因她而受罪,但作為一位作家,我因她而得益!
讓一個旁觀者覺得有趣的是,撒切爾去世已經一年多,但這樣一篇虛構的短篇小說的出版仍能引來這樣的震動,真讓人驚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