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新起的煤礦作家,老九的寫作姿態顯得既傳統又先鋒,而且善于將網絡文學的招數與原生態的鋪陳自然地結合起來!哆B環劫》是其代表作。小說的起因是春節前井下發生的一個案子,礦工出身的市委書記張弓子與一個普通礦工罐橛死在了一起,頗為懸疑。于是作者借此扯出了案中案,以多視點,多聲部,多角度聚焦該案,引述了多種文本和網上的帖子,使得小說像一個巨大的吸盤,將各色人物悉數卷吸其中,于是案子也就變得更加撲朔迷離,更加真假莫辨,作者把偵破,反貪,礦井三方面內容擰成一股繩,從而富于張力地展開了礦區特有的錯綜復雜的現實生活。
小說引述了刑偵手記、帖子、秘書談話、各色人等的各種“說法”,回敘了張弓子和罐橛的前史,讓老叫驢、丁如林、老九、白大勤、勞娜、趙乍榮等出來口述,且由張書記案追究到何市長案,究竟是一場兇殺,還是見義勇為,是政治謀害,還是情殺,是經濟案還是銜恨報復所致?都不無可能。其視點之多似比芥川龍之介的《叢林中》還要多。最后小說收束,回到事情本源?烧f是一次閱讀挑戰。
我以為,能越過表象,越過案件,呈現礦區日常的精神生態的雜多和豐富,是這部小說最有價值的部分。通過每個人的“說”,展開眾生相,觸角伸向四面八方,甚至國外。采礦,升遷,井下,生計,子女,性愛,背叛等等,礦工及其家屬們為了生存,產生了形形色色的“關系”,許多為我們聞所未聞。在閱讀中可感到,礦場與礦井特有的生活氣息撲面而來,但又不是常見的徒具外在特征的場景,而是從內向外發散出的一片心靈和精神的氤氳。
“從人物出發”是老九小說的突出特征。他身為礦工,對煤礦工人的艱辛生存,粗豪習性,勤勞幽默,以及生死觀,皆有深入體察。它是不以故事的詭異引人,而以人物的口述,獨白,具有個性化的礦區味兒的話語,甚至話劇化的臺詞式的方式,來敘事,抒情,自我表白,帶動全篇,雜以豐富有趣的細節。如“三個菜”;老叫驢聽房;張弓子見領導一來即把泥煤水抹在臉上以示不怕臟累;罐橛名字的來由等等。
老九的其他作品,《對象》是獨特的關于一個青年礦工的青春物語。事涉搞對象的故事,真摯坦誠的披露,大膽勇敢的表白,有郁達夫風,什么自制短袖襯衣,穿懶漢鞋,煤水中照鏡,文學青年享受剪個角不付郵的滿意,“倉下”生活的寂寞,構成別一種情趣!栋桌鲜蟆吠挵愕乃普嫠苹,猶如一聲惘然的嘆息。
在把生活藝術化的路上,老九還有不少值得改進之處。例如他的文本中有時會出現缺環,那就是把一些對他而言熟悉的素材片斷,直接搬進小說,顯得“夾生”。小說是另一個藝術化的現實,進入它的一切都得經過藝術化、心靈化的洗禮和提升,方可入門。老九有多年井下生活積累,有良好的藝術感受力,既接地氣,也接天空,不再是傳統型的思維,既能講《奇門遁甲》也喜讀卡夫卡,所以他有可能創作出更多更好的關于煤礦的現代的文本。
(作者為中國小說學會會長、評論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