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陳陟云的詩集《月光下海浪的火焰》(長江文藝出版社),覺得他的抒寫形式,基本可分為兩類,第一類如《周末,陪母親在水邊散步》、《沉重的對弈:兩手間》、《沉痛的對望:兩性間》、《沉默的對話:兩代間》、《松贊林寺》等,這類詩因為有了生活氣息的滲入和敞開的內心而有了情感溫暖的色調,不像他大多數詩歌那樣以抽象思維主導,仿佛在詩中繃著一根弦。如果以舞蹈來形容的話,第一類詩就是奔放的現代舞,更容易把讀者帶入其中。第二類就像時刻踮著腳尖的古典芭蕾,因保持著一定的神秘性而具有鏡中花的可望而不可即。當然,第二類是一種古典的氣質,并無好壞之說,只是在于受眾的多寡。
“不難想象,在巨大的天空之下/母親和我,是怎樣微小的兩個點,沿水邊移動……幸好此刻,我伴著身罹絕癥的母親/在一泓湖水的光影中,還能觸摸代代相傳的氣息”《周末,陪母親在水邊散步》),一切的隱忍,左右顧盼與展望未來,都是為了掩飾心中的痛,和對母親的愛與不舍。以巨大的天空映襯微小的人,一種生命在時間長河中的蒼涼感油然而生。與此同時,詩人借助詩思跳出個體的情緒,以代代相傳的這種遠距離的歷史性眼光來俯瞰人類的生生不息,既是對個人遭遇的告慰,也是對個體痛苦的超越。
“用仿若鏡框的僵硬臂彎,和作為鏡靠的一生善良/攏起,并拼湊這破碎的生活/然后,等待且恐懼著/隨即的破碎”(《沉痛的對望:兩性間》),此詩抓住了生活中的微妙之處,將不可言說付諸言說,揭示人與人之間“破鏡重圓”之后的戰兢與不可避免的裂痕。
《前世今生》組詩則是第二類抒寫的典型。該詩以“薇”為傾訴的對象,傾盡世事、情事、酒事……“薇,飄雪或落英中,我們的舞步渾然天成/如筆鋒在宣紙逶迤,思緒在書卷婉旋/兩只蜻蜓的影子,落入花蕊的迷城/雨點的極致,在天意的水面/蕩開漣漪”。此間的“薇”顯然不只是佳人、還是“琴弦猝斷后/指頭之血滴落天階”的知音,若為虛擬,也堪載詩情與幽懷。
是否每個男子都有古典情懷的才子情結,并在想象中演繹過才子佳人,繾綣情深的美景?或許她是才子心頭的那顆朱砂痣,因為青春時期“未及說出的話語落入虛空/今生錯失,又是千年”的錯過而永駐心間!稗,回來,我們把純潔的憂傷交還血肉/用痛楚的荊棘,編織優雅的殘忍/在短暫的現場中守護一朵火焰/正如在漫長的缺席里,堅持一種升華”,“只有鐘擺的蒼老,預示相愛的短暫/一生只照亮一秒,一秒幾乎長于一生”……這種缺席的升華是理想國里的相愛,而愛一旦上升到理想的狀態,則已在時間長河里永存,不管它的過程多么的短暫,它已是一個傳奇。
陳陟云的詩是知性的,既有感性之優美,也有理性的思維與豐富知識面的植入,但因為他給自己設置了太多寫作禁區,有時難免顯得逼仄,少了一種輕靈的飛揚。換一種說法是,過于入神地神游,所以少了出神的意外之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