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都市的浮生如夢(趙振杰)

　　范小青短篇小說《南來北往誰是客》

　　《收獲》2014年第5期

　　正如胡適先生在《論短篇小說》中所言：“短篇小說是用最經濟的文學手段，描寫事實中最精彩的一段或一方面，而能使人充分滿意的文章�！狈缎∏嘤� 文字精心打磨出的短篇小說《南來北往誰是客》就成功地做到了這一點。小說采用第一人稱視角展開敘述，通過一場既匪夷所思又滑稽可笑的房屋租賃風波，深刻揭 示出現代人內心的孤僻以及生活的空虛、荒誕。

　　小說講述了一名房屋中介如何協助房東尋找失蹤房客的過程：房客失蹤——種種猜測——找尋線索——房客出現。乍一看，這仿佛是通俗偵探小說慣用的 敘事技巧，然而作者卻用一個出人意料的結局完全打破了讀者的期待，房東和中介種種不懷好意的猜測因房客的主動現身而變得滑稽無比。預期與結果的巨大落差構 成了對傳統敘事模式的反諷與顛覆，從而清晰地折射出現代人內心深處強烈的不安、空虛、惶惑。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雖然現身后的神秘房客一再辯解，自己并非有意拖延房租，而是誤認為下個月才是支付租金的時間，而自己之所以長期失聯是因為 到偏遠山區出差，手機沒有信號�？墒枪虉痰摹拔摇眳s始終無法相信他就是原來的那位房客。到底是“我”的記憶出現偏差還是其中隱藏著更大的陰謀？直到小說結 尾，作者也沒有給出明確答案，只留下主人公的一聲喟嘆：“我想這是一場夢，但卻一直沒有醒來�；蛘呶也⒉皇窃谧鰤��！备∩�如夢，亦真亦幻——這是作者對現 代人生存境遇和精神生態的概括，也是對當下整個時代癥候的揭露。

　　值得玩味的還有，作者在揭示當下人們生存狀態時所采取的獨到的敘事策略。小說總體上是以“我”的視角來講述故事，卻在文本中反復呈現“你”的身 影。例如，“我”靠清理房間賺錢時，希望“你”不要泄露秘密；“我”被網友罵做“黑中介”時，渴求“你”能給予同情和理解；當“我”發覺回來的房客與原房 客不是同一人時，第一時間詢問的是：“你”敢相信嗎？這種擬書信體的敘事方式給讀者帶來了親切的代入感，而在形式上又使讀者產生強烈的間離感。一方面讀者 會隨著“我”的告白而參與到案情的推理之中，另一方面又會因“你”的間歇現身而暫時跳出故事情節，關注到作者有意味的形式搭建�！拔摇痹谖闹谐袚�著主人公 和敘事者的雙重身份，讀者在傾聽故事、參與文本建構的同時，又會在“你”的不斷召喚下游離于敘事之外，思索故事情節背后的隱喻與暗示。

　　此外，這種將仿真性與間離感融為一體的敘事策略還給讀者帶來了雙時態并置的閱讀體驗，即小說的故事時間處于過去完成時，而敘事時間卻時刻處在現 在進行時，就仿佛是“我”正在為“你”講述一場無法醒來的迷夢。這場迷夢的每一個細節都如生活本身一樣真實可感，但整體上又是如此荒誕不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