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是中國詩歌的重要的故鄉和原鄉, 《詩經》中大半作品誕生于此,這里也見證了唐詩之繁榮。三千年詩史鑄就陜西詩歌的優良傳統和深厚積淀。走到當代,陜西也是承接傳統、開啟風氣的重鎮。不久前,陜西詩人閻安摘得魯迅文學獎詩歌獎,豎起一座高峰,陜西也擁有伊沙、李巖、周公度、李小洛、三色堇、王琪、成路、第廣龍、遠村、白麟、橫行胭脂、黃海、耿翔、秦巴子、梁亞軍、霍竹山等一長串名字閃光的優秀詩人。
12月1日,由中國作家協會創研部、中國作家協會詩歌委員會、陜西省作家協會主辦的“文學陜軍”詩歌創作座談會在京舉行,李敬澤、高洪波、葉延濱、商震、彭學明、何向陽、李少君、霍俊明、吳思敬、白燁、臧棣、西川、張清華、羅振亞、汪劍釗、譚五昌等詩歌評論家及景俊海、陳彥、蔣惠莉、齊雅麗、閻安等陜西省委宣傳部及陜西省作協相關領導出席研討會,對上述十六位陜西中青年詩人代表的詩作進行探討。
提起陜西文學,不少人會首先想到賈平凹、路遙、陳忠實,這被稱為陜西文學“三座大山”的小說家。與會專家一致認為,陜西文學不僅僅是小說獨秀,陜西詩歌的高峰也連綿不絕,從不軟弱,是詩歌大省。中國作協副主席、書記處書記李敬澤就指出,不能把文學單單理解成小說,小說的霸權要不得,陜西有一批杰出的詩人,在文壇上都有著一席之地,作為一個“秘密讀者” ,他可以信手拈出七八名敬重的詩人,“他們都曾在某一時刻有某一首詩打動我” 。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般同一地方孕育的詩歌或者文學也會形成某種相似性,而這在陜西詩人群體中并不明顯。陜西省作協黨組成員、副主席、詩人閻安分析道,陜西詩人詩歌文本之間充滿了差異性、多樣性,每一個詩人的詩歌面貌都相對比較獨立,個體的獨立性構成了整體的豐富性、多元性,完全不同于有些地方和文化區域的那種一哄而起的流派式、雷同化寫作。這些詩人也都是沉得住氣、甘于寂寞的隱匿者之光式的當代詩歌創作者,表現出罕見的耐力、韌性和雍容心態。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張清華、西川等詩評家對“文學陜軍”的說法表示異議,認為這種說法在行政地理上成立,但在文化地理上并不成立,很多詩人并沒有地域性,而是具有全國影響的。就整體特色而言,張清華指出,陜西詩人的特點可以歸結為兩面,一面是正大,一面是頹圮,即背負著久遠文化傳統,腳下踩著深厚的土地,卻又在當下的文化境遇中深感荒誕。他們將正大與頹圮兩種精神奇妙地結合于一身,并將自身嵌入歷史,形成與時代密不可分的關系。詩人、評論家高洪波則將陜西詩歌總體特色概括為三個“沉” ——氣勢沉雄、風格沉郁、沉靜而不喧囂。
伊沙是上世紀90年代頗有影響力的口語派詩歌的代表詩人。詩評家吳思敬對伊沙的詩作了分析,認為其特點可以用嬉皮士、口語化、純正來概括。二十多年前,他曾問伊沙最喜歡哪位詩人,伊沙答道是北島。伊沙的詩歌又與北島不同,伊沙說“如果我寫得跟北島一樣,那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在吳思敬看來,伊沙與北島在精神上是一致的,他繼承了北島身上為正義、為理想與時代對抗、與黑暗和罪惡抗爭的精神,是戰士詩人,只是披上了嬉皮士的外衣。法國新小說派羅伯-格里耶曾說:“物就是物,沒有物我同心。 ”伊沙也受到其理論影響,如在代表作之一《車過黃河》中,就只是把黃河當做一條河,而不是我們通常所賦予黃河的母親河、民族精神的象征等形象,對神圣進行解構和沖擊,有著嬉皮士的姿態?谡Z寫作是伊沙的另一個重要貢獻, 90年代朦朧詩及形形色色的詩歌實驗使得詩歌越來越讓人讀不懂,伊沙的創作正如他自己曾經所言“我的實驗是為閱讀的實驗,目的是激活詩歌,不希望我的詩歌無法閱讀,為實驗而實驗的時代結束了” 。當然,伊沙詩歌創作豐富,不只是口語化、嬉皮士的寫作,他也寫純正的詩,有的詩帶有批判性,如《餓死詩人》 ,有的詩充滿美和愛,如《想起兒子許的愿》 《春天的乳房劫》等等。
李小洛是在網絡上聲名鵲起走進詩壇的詩人,吳思敬、何向陽、汪劍釗等詩評家對她的詩作也做出肯定,指出她的詩歌抒情從真實自我出發,剛毅肅穆,鏗鏘有力;因由醫入文,文字干凈,有手術刀式的直指本質,且對日常生活有開拓,看到最黑的一塊,又從黑中找出亮光來。詩人永遠不是時代的迎合者,如其代表作《省下我》 ,是對物化社會的宣言與對抗;而其詩作中也有對“慢”的強調,是一種對生活進行審美的態度,是與要求速度的時代的對抗。作為女詩人,其詩作中有強烈的女性意識,但并不像女權主義者一樣強調兩性的差異與對立,而是強調兩性的和諧。
此外,對于其他陜西詩人,詩評家們也有論述。商震指出,王琪的詩在質樸平靜的語言下埋藏著巨大的能量,像一杯酒,遠看是清洌的水,實際上是能引起巨大的火的酒精;臧棣認為,王琪的書寫像是一個古代詩人在現代生存中的復雜遭遇與心靈波動;汪劍釗認為,周公度賦予欲望以詩意,發現了性的美好;在葉延濱看來,成路是靈性寫作的探索者,他的詩也是他的心靈史,而耿翔則是三秦大地的忠實守護者;李少君指出,黃海的口語詩融入了深入的思考,具有大智慧,霍竹山的詩則完成了傳統的現代轉換,語言錘煉;羅振亞認為,橫行胭脂的詩作從來不化妝,直指人心,“詩人如果都能這樣親切地說話,詩歌就有福了” ;張清華強調,三色堇寬廣幽深的意境像薩福,意象營造中的傷婉、凄美的文化色彩像李清照。
不過,與會專家也具有針對性地指出陜西詩人個體創作中的不足,認為陜西詩歌創作目前眾星璀璨,但是缺少太陽,此外也存在批評缺席等問題,還需要不斷加強對詩歌的滋養。西川也指出,辨識度不高的詩人往往一方面處理的是農業題材,一方面又把它處理得很洋氣,寫“我的老父親”趕廟會,又要寫到靈魂的高度,“趕廟會有趕廟會的語言,不能又趕廟會又要混雜波德萊爾” 。但他強調詩歌的地理因素并不強,優點和缺點都是全國性的,不只是陜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