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書是有氣質的,那么《西長城》是一本沖淡平和的書。面對歷史、面對苦難、面對太多人的命運傳奇、甚至面對成績,這本書都沒有表現得煞有介 事。但《西長城》又不是一味地書寫平面化的“感動中國”的故事,它注重故事和細節的意味深長,擅長在歷史的縫隙中,在超越時代局限的人之常情中展現寫作者 的智慧。在整體“無我”的寫作格調中,那個充滿洞察力和反省精神的“我”又會適時出現。當然,跟整體風格相匹配,“有我”的時候也是中正持重的。
書中寫,兵團人榮譽感極強。戰爭中培養起來的集體主義榮譽感是兵團人的精神底色。其中連續8年的“萬斤拾花能手”朱桂達的故事讓人印象深刻。她 幾乎年年先進,立了兩次三等功,1980年就被評上了全國三八紅旗手。但同時,她的身體也每每達到極限,“白天在地里硬撐一天,晚上回到家動都不想動一 下……”獎狀得了一大摞,到頭來落了一身病。她對記者說:“這些年,師里、團里的首長常來看我,鼓勵我好好干。我感謝他們的關心?墒,他們每次都問我: 今年生產怎么樣?從來沒有人問我:你現在身體怎么樣?……我是個人,不是塊鐵。拖拉機是鐵的,也要保養,也會報廢……”“但話是這樣說,工作還得干,誰叫 我是個共產黨員、勞模呢?”如此質樸和真實的表達,勝過所有文學的渲染。作者筆下沒有知識分子通常所具有的那種抽象的憂思,而是充滿了“饑者歌其食,勞者 歌其事”的樸實的“人民性”。
書中極為珍貴的還有寫到了真實的邊防生活。書中寫:“只要你去過邊境,你就可以看到兵團戰士把莊稼一直種到了邊境地最前沿;有些地方甚至種到了 蘇軍的鐵絲網前……”“只有在邊境上,才能認識每一寸國土的神圣!薄巴蛪ㄊ叀敝挥性谶@里才變得最形象而具體,讀者也只有讀到此處,才最能明白作者為何 會把一本關于建設兵團歷史的書命名為“西長城”。
《西長城》里俯拾皆是大時代下小人物的命運,書中也試圖捕捉這一代新疆生產建設兵團人的喜怒哀樂中所包含的共同的精神支撐,即兵團精神。不止一 個被采訪人說:如果沒有誰誰誰,我早就沒命了,哪里還有今天?跟戰爭的苦比起來,今天的苦算什么?這種劫后余生的幸運和感恩鑄就了兵團戰士毫無保留的犧牲 精神,以及由這種犧牲精神而衍生出來的榮譽意識、集體意識、大局意識,久而久之,這種精神和意識就轉化成了信仰。
是的,講述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歷史的《西長城》既是一本關于信仰的書,也是一本關于生命的書,是一本生命與信仰血肉相連的、蒼茫闊達的書。托爾斯 泰說:“信仰就是生命”。而對兵團人來說,信仰幫助他們戰勝恐懼和困苦,支撐他們的內心。信仰是時代永恒發展、歷史永恒輪回的精神底蘊,甚至,是歷史和時 代的各種篩選中惟一能夠留下來的真實。
作者在后記《鄉關何處》中說:“拓荒者用倒下的身軀喚醒了荒原,用一生的血汗滋養了戈壁,老兵不死,他們只是慢慢離開……”當文學記錄下這些無 名英雄離開的時候,他們已經和絲綢之路、和林公車、和左公柳、和艾青的詩一起,變成了新疆故事不可分割的文化組成部分,而這些故事和每一個中國人都有關, 是我們共同的文化積淀。
(《西長城——新疆兵團—甲子》,豐收著,人民文學出版社2014年9月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