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飛宇：好的批評家像個按摩師

　　“一個人活在世界上，你總得希望自己的靈魂跟誰碰一下。如果做不到，你總得希望自己的思想跟誰碰一下。如果還做不到，你總希望自己的知識跟誰碰 一下。如果再做不到，你總希望自己的常識跟別人碰一下。實在什么都做不到，你還是希望口水跟口水碰一下。在這個基本愿望面前，老天爺送給你一個什么樣的談 話伙伴，其實不取決于他，也不取決于你。這就是老天爺對你好不好，老天爺對你好會送給你好的談話伙伴。 ” 1月4日，作家畢飛宇現身北京商務印書館涵芬樓書店，與評論家李敬澤、導演婁燁、學者張莉、此次活動的主持史航這幾個談話伙伴共話文學閱讀與創作。對談 中，畢飛宇對評論家給出極高評價，認為批評者與創作者不僅可以交流思想，更可能產生靈魂的碰撞。

　　這場名為“牙齒是檢驗真理的第二標準”的畢飛宇文集、新作讀者見面會，源自畢飛宇剛剛推出的新作《牙齒是檢驗真理的第二標準》 ，這是畢飛宇和學者張莉之間的一次關于創作的對談，主要的內容是通過作家與學者之間的對話，對畢飛宇的創作做一個深層次的梳理和探討。在這次對談中，令張 莉印象極深的一件事是，在做訪談之前，畢飛宇經常會說，他的記性不是特別好，這個事情他大概記不住了。開始張莉信以為真，但是后來發現她錯了。當畢飛宇開 始講唐詩， 《聊齋志異》 《紅樓夢》 《水滸傳》 ，講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張莉發現，眼前這個人簡直是博聞強記。畢飛宇在談到某部小說時，他會說，大概在哪個位置是這樣寫的，這個細節后來他寫某個 小說時就用上了。然后問張莉，你記得嗎？畢飛宇幾乎可以一字一句地還原他曾經讀過的某本書的某個場景。畢飛宇說，他的記憶是分區的，那些對他寫作產生強烈 刺激的印象，永遠不會忘的。張莉笑言：“如果未來有一個小說家告訴我他記性不好，我一定再也不會相信。 ”

《牙齒是檢驗真理的第二標準——文學的語言之旅》
畢飛宇 張莉 著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15年1月

　　在李敬澤看來，作家中有些特能說，有些特不能說；有些特不能說而能寫，有些特能說而不能寫的。但是畢飛宇屬于又能說又能寫。如果有幸能成為畢飛宇深入談話的伙伴，對于智力與情感都會是一次很深刻的操練。其實，李敬澤和畢飛宇就是彼此非常好的談話對象。

　　畢飛宇回憶，自己開始比較瘋狂地聊文學，大概就是見到李敬澤之后，那時他們都30歲左右。兩個人聊文學，真的可以用瘋狂去概括，好多次都是坐到 天亮。無論面對什么樣的話題，很快就能興奮起來，不需要一滴酒，內心的所有的墻都沒有了�！拔蚁氚盐业母杏X告訴你。是什么關系呢？就是兩個人做游戲，站在 那里，命運把我們的左腿、右腿捆起來，我們每個人靠自己的一條腿走路，大部分時候是走不起來的，不是你把他撞倒就是他把你撞倒。我跟李敬澤一條腿被捆起來 之后，我們兩個是可以走路的，不僅可以走，而且還可以走山路，在這個過程中，還有一個心情的問題，到了某一個拐點，你想往左拐，有人卻愿意往右拐。但是在 長期的聊天當中，我愿意放棄我下一個目標，順著李敬澤往左拐。到夜里四點鐘的時候，他也愿意放棄自己，順著我往右邊拐一點，就這樣上下左右地走著。你會發 現這個聊天、這個步行特別有意思，說得夸張一點，就是你會覺得人跟人之間是可能有精神交流的。 ”

《寫滿字的空間》    畢飛宇 著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15年1月

　　畢飛宇說，和李敬澤對話時，他是溫和的，你總覺得你說的任何東西都是對的，他要用那種親切的微笑鼓勵你說下去�？墒遣恢�道什么時候，他會突然眼 睛瞪一下，微笑地、語速緩緩地問，是這樣嗎？這就令人恍然有所悟。畢飛宇說，他也許是最幸運的，他們的對話可以摸著石頭一點一點地往下走。畢飛宇看見許多 年輕的作家，也看見部分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作家，也看見少部分比他年長和德高望重的作家，跟李敬澤談完話以后一頭的汗出來，畢飛宇認為這說明李敬澤的機 鋒、學識、智慧給談話對象造成巨大的心理壓力�！白鳛橐粋�并不寫小說的人，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明白這個小說家在思考和寫作過程中內心的運轉，他總有一個恰 當的點在那兒候著你。這個時候對于一個寫作的人來講，可以說是愉快的，但反過來說，有的時候對人也挺有威脅的。他永遠能像一個按摩師，當你躺在那兒以后， 他在空中幾個指頭比劃著，一下總能按到那個點，那個點往往是悲喜交加的，可以說很舒服，也可以說痛苦。 ”

　　讀者見面會上，人民文學出版社還推出了剛剛出版的九卷本《畢飛宇文集》 ，收錄了畢飛宇1991年至2013年創作發表的絕大部分小說，為讀者展現了畢飛宇三十多年來小說創作的全貌，是對畢飛宇創作的一個總結和回顧：八九十年 代獨樹一幟的先鋒文學、歷史敘事，到后來的新現實主義回歸，以及當下的城市題材的關注。捧讀畢飛宇的作品，讀者可以一并感受到近三十年來當代文學的每一步 調整與轉向。從文集中，也可以發現畢飛宇創作上的積累。正如張莉說，我們今天讀到畢飛宇的很多小說會發現，多一個字不能，少一個字也不可以。為什么？就是 因為幾十年來他有非常艱苦的自我訓練。畢飛宇愛運動，他和張莉聊天時，最愛說的一個比喻就是：你去做一個運動，或者推200斤的杠鈴，一下推起來是不可以 的，你要一點一點地訓練，所以好的小說要有一個量，等積累到一定的量才會有質的變化。

　　另外，畢飛宇的第一部隨筆集《寫滿字的空間》也即將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這是畢飛宇對于寫作、生活、讀書的記敘與思考，為讀者展示了緊張的小說創作之外，有趣和閑適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