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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天民的藤椅與匕首(劉醒龍)

    http://www.rjjlock.com 2015年01月16日10:54 來源:光明日報 劉醒龍
    姜天民(1952—1990),著有長篇小說《真情》,故事集《虎口開花》(合著),中篇兒童文學《馬貝兒求寶記》,詩集《春從北京來》,中篇小說集《小 城里的年輕人》《愛的十字架》,短篇小說集《第九個售貨亭》等!兜诰艂售貨亭》獲1982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

      在和劉華、若知母女倆還有一幫朋友商量出版《姜天民文集》時,大家都要我寫點專門的文字。我無法推卻,有些話必須趁早說,也必須由我來說,再不說就對不起那把姜天民日夜佩帶的匕首,對不起姜天民坐過的那把破藤椅。

      先說藤椅。多年以前,在一座破舊兩層小樓背后,有一處更加破舊的瓦房,那把連破舊一詞都不好意思用作形容的更加破舊的藤椅就擺放在瓦房正中。某個下午,我第一次走進這間屋子,坐在這把藤椅上的一位尚能抓住青春尾巴的年輕人站起來,用清瘦的右手同我握了一下。

      這 簡簡單單的一握讓我至今難忘,不是由于握過來的手掌有種在冰涼中掙扎的溫暖,也不是由于那手掌上有一種異于平常人的朱紅,而是右手中指第一關節上的那顆比 黃豆大、比蠶豆小的硬繭。那時我已與鋼鐵機器共處數年,十指指根處無不生長著被鋼鐵機器廝磨出來的直到離開工廠十幾年后才漸次消失的老繭,也見識了工友們 因工種不同而生長在肢體上形狀各異的老繭,綻放在中指關節上的硬如筋骨的繭花卻是第一次見到。當我回到工友中間描述這枚老繭時,竟然無人相信。如果不是親 眼所見,很難想象那被叫做鋼筆的東西,真的能與鋼鐵較勁,將肉身磨成硬骨頭。很快這個從民辦教師崗位上借調到小城文化部門工作的名叫姜天民的年輕人,成了 我兄長般的朋友,不時在我們廠的車間和集體宿舍中出現。借故過來打探的工友,看清楚他那手指關節上真有繭花綻放之后,不免發出聲聲驚嘆。一個人用一支鋼筆 將肢體上最不可能之處磨出老繭,需要何等的意志與力量?

      一個人的毅然決然既可贊嘆,又顯悲壯。認識姜天民不久,他患 病住院,轉氨酶值高達數百,身體所需要的營養全靠打點滴來維持。偏偏在這時,省內一家文學期刊通知他去修改中篇小說《淡淡幽香的槐花》。姜天民想也不想, 就要求出院。醫生再三警告,這時候中斷治療是要出人命的。情急之下,姜天民不惜做出若有問題絕不找醫院麻煩的保證。

      我 一直相信,即便姜天民其時不在那個崗位上,我們也會在宇宙時空的某個角落里相遇,并成為一輩子的朋友。不為別的,是因為志趣太相投了。那一次,帶我與姜天 民認識的學弟,沖著姜天民一口一聲“老師”地稱呼,我卻脫口喊出他的名號。幾乎在認識的那一刻,我們就成了無話不談的知交。在越來越多、越來越明快的談鋒 中,有一個話題是經常要觸及的,那就是曾被貼在二層小樓大門上的那副對聯,上下聯的開頭分別是“廟小”和“池淺”。幾年之后,姜天民受上級單位賞識,經歷 百般辛苦、千種麻煩,得以離開這座小樓大門。當我更加辛苦、更加麻煩地進到這座小樓門內,坐上姜天民特意留給我的那把破舊老藤椅后,有機會到古城黃州與他 相聚。三言兩語寒暄過后,他便問我感覺如何,我想也沒想脫口將那副對聯重復了一遍。隨之而來的是我倆辛酸與共的喟嘆。

      姜 天民走出這小樓大門之后就沒有再回來,離開之日,就是訣別之時。在這一點上,我們性格略有區別,我是歷經猶豫徘徊,三番咬牙,五次切齒,才最終下決心的。 相比之下,我比姜天民要幸運,命運將他的血脈安排在那個地方的那份名義之下。我則不然,我的家族、我的天地、我五體投地的青草、我四季叩拜的黃花,在數百 里之外的回龍山下,揚子江畔,我的離開只關乎肉體,肉體的告別反而讓靈魂更自由地融合在故鄉故土之中。姜天民的離開既在于肉體,也在于靈魂。離開故鄉,不 再回頭,感覺上不可能有快樂,感情上更是深淵般痛苦。姜天民在英年早逝的那一刻是否有過某種回望,已是無人知曉。記得那年在漢口殯儀館送別的人流中,望見 姜天民決絕的最后模樣,如同望見他又一次離開故鄉。這一次姜天民走得太遠了,遠到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再說匕首。 20世紀80年代初期的姜天民,其文學才華在極短的時間里全面爆發,使其不可避免地成為人心不古者肆意中傷的目標。妖言最甚的那一陣,姜天民手握一把我的 工友用高速鋼替他打制的匕首,恨不能宰了口中數出的一二三四五個人。這世界最丑陋的物什中,某些酸臭文人的口舌有足夠資格上榜,最嘆為觀止的是那種分明連 雕蟲小技都不具備的人其妒火中燒后的厚顏無恥。

      那一次姜天民拖著病體從武漢回來,再見面時,他悶頭抽了幾支煙,那樣 子不說也曉得,一定是小說沒被那家雜志接受。抽完煙的姜天民將一只紫砂壺舉起來,幾乎要砸在地板上,大聲罵出一句臟話后,才原原本本地說了經過。其實他不 說我也明白,一定是受到那慣于中傷他的人的又一次中傷。成名之后,多家雜志搶著要這部《淡淡幽香的槐花》,其中也包括省里這家雜志,這一次輪到姜天民斷然 拒絕了。

      那時的姜天民,時常兩眼通紅。因為年輕不識滄桑,我們都以為是憤怒的緣故,從未想過那是生命嚴重透支的危險 征兆。人生奮進歷程中,將對惡俗的憤怒轉化為生命動力,表面看來最為有效,藏在深處的卻是自己對自己的殘酷。污水四溢之際,姜天民如同火山噴發的才華,終 于換得往來時空中的鴉雀無聲。寫作者價值的唯一證明是作品,寫作者品質的唯一證明也是作品。1982年《第九個售貨亭》問世隨即獲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的那 一陣,應當是姜天民故鄉生活為數不多的純美日子。人們忽然發現原來感情外露嫉惡如仇的姜天民另有一顆柔軟純粹的內心,透過他的作品可以看見,簡陋得近乎粗 拙的山區小城原來蘊藏著冰清玉潔;蛘哌得感謝那些職業酸臭釀造者們暫時的癡呆,來不及找到可供潑灑的污穢。才情逼人這個詞在姜天民短暫一生中那段更加短 暫的日子里,像月光瀉地般抒寫著小小山城空前絕后的詩意。等到死灰復燃的惡俗試圖侵蝕詩意時,姜天民已經離開了堆滿是是非非的故鄉。

      不 管后來名氣有多大,姜天民從不推薦朋友的作品,在這一點上,無論對方情誼有多深,他都不會心慈手軟。(后來的我卻不如他,常常抵擋不住那點世俗之心,忍不 住答應幫別人一把。)過不了幾年,本來是朋友或者學棣的人,無一不生分了。本是舉手之勞的事,他為何都不做?其中理由,我也是這幾年才悟出來:將別人的作 品推薦發表,如是長輩對晚輩的提攜,則是大雅。換成年齡相差無幾的人與人,就不一樣了。當時是做好人好事,過后說起來,是作品好,還是人緣好?是作者本人 行,還是推薦作品的那個人行?這個問題肯定會如沙在眼、鯁在喉、芒在背,成了當事人既躲不掉,又不愿提及的心病。

      從 不在寫作上對人抱有懷柔之心的姜天民,臨走時鄭重地將那把破得不能再破的藤椅交到我手里,說了一句:在這地方,不坐在這把破藤椅上是寫不出來的!日后驗 證,這貌似夸張之語真如預言。姜天民離開此地時,已經住進新蓋的四層小樓的四樓,包括獲得普遍贊譽的一系列作品仍舊是坐在這把破藤椅上寫就的。日后,我離 開此地,對這把破藤椅也有所交代,并轉述姜天民說過的話。然而,曾經的文脈很快就只有面對遺憾了。世事之錯,往往是自己的錯,當一個人責備他人時,一定是 自己首先犯下識人之錯。在這一點上姜天民勝過我等。相贈以一把破舊藤椅,其意義遠大于推薦一篇作品,更大于現如今為著出版《姜天民文集》的四方張羅。

      前幾年,北方一家文學雜志要我點評一部當代文學名篇,我選了姜天民的短篇小說《失落在小鎮上的童話》,并對應具體文字寫了一些話。

      “態度決定一切,生活無不例外!

      “人在很多時候所做的事,其實不是做事,而是為著鑄造自己的內心!

      “夢想決定審美!

      “這些實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人間不能沒有寓言,人間更不能沒有童話!

      這后一句,我以為最有可能深入到姜天民的內心。

      黃州是我的故鄉及出生地,姜天民調到黃州不久便遇上愛情,隨之又到北京學習,與莫言等做了學友。期間回家養病,女兒若知出生。喜憂紛繁之際,《北京文學》發表了他的短篇小說新作《失落在小鎮上的童話》。當年讀畢,就將其當成神來之筆。

      姜 天民是真才子!就像他在這篇小說中寫的那樣,明明是童話般生活的境界,到最后卻無法不成為命運的寓言。姜天民寫這篇名滿天下的小說時,我才剛剛發表自己的 處女作。我一直珍藏著自己讀著這篇小說的感動,牢記因這篇小說而淚流滿面的樣子。姜天民從北京回到黃州,我趁出差之機順路去看他,卻沒有說自己的感動,反 而表示如果能寫得再細致而不是太匆忙,有可能獲得更大反響。比如說,讓孩子讀書沒有錯,但以一輩子賣餛飩為不齒,有欠考慮。其實,我本可以繼續表示,不管 怎么說,這是一篇足以讓人心碎的杰作。姜天民當時很生氣,當面斥責我懂什么小說。以我們的友好關系,當時我也有生氣,只是沒有他氣粗。說實在話,如果放到 現在,我寧可找一些輕松話題,也不會對朋友如此說話。在作家的日常生活里,對自己作品的看重往往超過自己的性命。

      作 為小說藝術,每一篇的成就都有獨一無二的理由。汪曾祺的小說,如不精致就沒有可能傳世。也有一類小說是替天行道的,生逢其時就要為天地立言,這時候的藝 術,重在吶喊的穿透力。25年后,重讀這篇小說,思索當年舉國皆商,在全民向錢的大潮面前,除了姜天民,還有哪幾位曾經有過這種特立獨行的思考?姜天民生 氣對我是一種觸動,我沒去多想生氣這事本身,而是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判斷有誤。所幸終于有了發現,文學與但凡偉大的事物一樣,偉大本身就是命定的缺陷。人 可以將一朵花繡得完美無瑕,卻不可能將一座大山修筑得了無破綻。童話都失落了,哪來完美?在早春中獨立綻放的花朵,如何可以苛求花蕊無損,花瓣沒傷?

      25 年前的淚水,到今天還在流。誰又能曉得,當年的遠行人如今平安否?盡管遠行的姜天民會傷心落淚,會心如刀絞,我必須要說到姜天民的遺孀劉華及愛女若知,在 最困難的十年間,這對在武漢舉目無親無依無靠的母女,僅靠劉華退養的600元生活費艱難度日,硬是讓若知上完大學,成為一家著名醫院的執業醫師。這中間, 母女倆從未向人說過一句軟話,盡管她們明知姜天民生前在這座城市里還有幾個可以信賴的朋友。直到某天在一條小街上與劉華偶然相遇,聽她淡淡地說些近況才知 一切,那種心酸實在難以言表。劉華身體不好,卻無力求醫問藥,便自學中醫,用最簡單的方法自己給自己當醫生。20多年過去,除了電視機更新了,其余居家用 品全都是姜天民去世前的舊物。生活是艱難了,卻與姜天民短暫一生的品格相延續。

      為了重獲被剝奪的愛與寫作的權利,姜天民當年只身從蘇北逃回故鄉。為了尋找被扭曲的愛與寫作的自由,姜天民又只身從故鄉逃到他鄉。為了鑄造愛與寫作的高地,姜天民最終無法不選擇先行天國,這一次他不再孤獨,因為他的品格感動許多人。

      姜 天民匆匆離世,中國文學新進中少了一員大將。姜天民的文學生涯雖只有短短十年,其探索與創造,對于文學宏觀的啟迪意義卻是十分明顯的。從先期的《第九個售 貨亭》到后期的《失落在小鎮上的童話》,不算汪洋恣肆的《白門樓印象》系列,僅此兩篇短篇小說,就勝過一些人的洋洋百萬言。此生此界,有人在社交平臺上活 得很光鮮,口碑卻如鼻屎。又有人身前身后只有一把不到關鍵處不知其作用的風骨,偶然受人提及,頓時滿場崇敬。為人一生,為文一世,姜天民都可以成為風范。 姜天民不去追逐名利高處的奢華,在塵土飛揚的社會生活中用破舊藤椅般的文脈,以及匕首一樣的風骨,打造人的世界里至關重要的靈魂底線。

         (作者為中國作協主席團委員、湖北省作協副主席,作品曾獲魯迅文學獎、茅盾文學獎等全國大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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