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中的雕像——小說《豐碑》讀后(王璨燦)

　　表現中國革命的戰爭文學，不乏鴻篇巨制，很多作品讓我們難以忘懷，而軍旅作家李本深的《豐碑》，卻以極其短小的篇幅，為我們講述了一個在有限的時空里發生的十分令人震撼的故事：漫天風雪之中，一支紅軍隊伍蜿蜒行進。將軍望著一個衣衫單薄、被凍成“雕像”的老兵，悲憤交加，喝令軍需處長問罪，可是卻被告知，犧牲的人就是軍需處長。這部作品雖然發表于上世紀80年代，但它小中見大、事里藏情，至今讀起來仍讓人心潮起伏。

　　“一支長長的紅軍隊伍，在云中山的冰天雪地里，頂著混沌迷蒙的飛雪前進。嚴寒把云中山凍成了一塊大冰坨，狂風狼似的嗥叫著，要征服這支裝備很差的隊伍�！绷攘葦嫡Z，以可視的形象、可感的溫度，把似可觸摸的惡劣環境勾勒在紙上，語言之準確、凝練、生動，令人嘆服。

　　就是在這種險象環生的艱難處境中，將軍和軍需處長的光輝形象躍然紙上。首先是將軍，“將軍的馬，早已讓給了傷員騎。他和戰士們一道踏著冰雪行軍，不時被寒風嗆得咳嗽著�！逼浯问擒娦杼庨L，“一個凍僵的老戰士，倚靠一棵光禿禿的樹干坐著，一動也不動，好似一尊塑像”。作者通過兩個視角：戰士們的和將軍的，細致入微地描摹了凍僵老兵死后的鎮定、自然和安詳。這種視角運用非常巧妙，使讀者站在一個與將軍相同的位置上，既產生了情節上的懸念，更引發了情感上的共鳴。當凍死的老兵映入眼簾，讀者與將軍感同身受，都帶著疑問和憤怒，等待著不稱職的軍需處長惶恐不安地跑步過來，更期待著他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接下來，借助戰士之口，謎底被揭開了：原來將軍發現的那位受凍而死的老兵，就是他要嚴厲問責的軍需處長。

　　但新的疑問又產生了，為什么單單軍需處長會被凍死？軍事常識告訴我們，軍需處長掌管軍需物資，應該是最不缺衣少穿的，更不應該被風雪奪去生命。但是共產黨領導下的紅軍，是中國歷史上絕無僅有的一支嶄新的隊伍，身處其間的共產黨人，都有著崇高的理想，堅定的信念，舍生取義的豪邁。軍需處長是怎樣度過生命的最后一刻的，小說中沒有寫到，甚至連他一句話都沒有。作者以別具一格的事后描寫方式，通過冰天雪地中的紅軍老兵衣著單薄，衣衫襤褸，最后英勇獻身，刻畫出一個舍己為人的英雄形象，凸顯了以軍需處長為代表的共產黨人的精神高度。在真相面前，將軍的情緒急劇變化，由盛怒到無言，再到致以莊嚴的軍禮，讓讀者體味到什么是“于無聲處聽驚雷”。

　　“一個人倒下去，千萬個人站起來�！边@部小說使我想起了現當代軍事文學中的諸多英雄們，在緊要關頭，他們選擇了自我犧牲和無私奉獻，用自己的熱血和生命鑄就了一座高高聳立的人類精神和情感的豐碑。小說最后，彌天雪霧之中，將軍聽見了“無數沉重而又堅定的腳步聲”，體現出一種崇高精神的延續，深刻揭示了紅軍力量的源泉。相對于共產黨人在艱苦條件下的團結與頑強，敵方卻在富貴溫柔鄉中為了欲望和利益而鉤心斗角。如此，如果勝利不屬于這樣一支隊伍，還會屬于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