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兼備 刻形繪神(黨圣元)

——《孤獨的絕唱——八大山人傳》讀后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八大山人都是中國文化和中國畫史上的一個具有多重含義和強烈沖擊力的符號。從朱耷到雪個、個山、個山驢、驢屋、人屋、八大 山人；從王孫到遺民、僧人、道徒、畫家、書家、詩家，其人其事，其畫其書其詩，銘刻著多少歷史的溝壑斷崖，展示著人生命運之風雨飄零。作為一個歷史人物和 彪炳畫史的杰出畫家，八大山人所具有的歷史、文化、審美認識價值是非常獨特的、巨大的，因此往往能激發起畫界、學界的莫大研究興趣，而對于一般的傳統繪畫 愛好者而言，也無不獵奇之。然而，應該指出的是，迄今為止，八大山人的文化影響主要還是集中在中國畫界和美術史論界，由于認知對象在文化方面的特異性、復 雜性，專業知識方面的限制，以及八大山人事跡的湮沒不彰，其畫其題跋和詩文的風格怪異而難以揣摩，所以專業之外的一般人士，是很難對他達到較為全面深入的 理解的，對于他的文化史意義和歷史定位的認知，則更是不易之事。由中國作家協會組織實施、作家出版社出版的《中國歷史文化名人傳》叢書，將八大山人列入其 中，確實體現出相當的文化眼光，我們有理由相信，《中國歷史文化名人傳》叢書這一項重大文化工程，將會因八大山人的出場而生色不少。

　　更令人欣喜的是這部《孤獨的絕唱——八大山人傳》，選定由作家陳世旭執筆，這決非是一個偶然。陳世旭先生在書的開篇這樣講到：“高小之前，父親 每到假日就拉扯著我去尋訪地方名勝……父親最遺憾的是找不到此間在明代有過的一座將軍府的哪怕最細微的一點痕跡。這遺憾并非因為對權貴的艷羨，而是因為對 一位偉大藝術家的神往。那位偉大藝術家有一個古怪的名字，叫‘八大山人’……在傳說中，八大山人就出生在那座府第。好在，郊外有一座道院，有后人模仿他的 字畫的遺跡，父親說，等我稍長大些，就帶我去尋訪。行伍出身的父親閑時主要做四件事：練國術，作古體詩，寫毛筆字，牽著我的手四處轉悠。我心里很崇拜他， 沒想到他心里也有崇拜的人。八大山人最早就這樣進入了我的世界。我也就這樣永遠地記住了一個永遠會被人記住的古怪的名字……”據此，我們知曉原來作傳之人 與傳主之間是有一種選擇的因緣存在著的，而這因緣就是作者與傳主之間在文化精神、歷史意識方面的渴求知遇、理解、對話。出之于陳世旭筆下的這部八大山人 傳，章法老練，筆致細膩，文史兼擅，對于八大山人的解讀，入乎其內，出乎其外，以朗雋的線條勾勒刻畫出了傳主的風采神姿，那對歷史煙云的敘寫，對八大山人 身世巨變之后思想、情感、才藝方面所發生的裂變，及其所迸發出的變幻詭譎、絢爛奪目的云圖輝光，一一躍然紙上。

　　該著學術性與文學性雙臻，從隱含了八大山人許多身世秘密的《個山小像》的揭秘起筆，通過八大山人的畫作、詩作、信札、書畫題跋，以及依據與八大 山人交往過的同時代人流傳下來的文字，對傳主的名號、身世、生平與交游進行了詳細的破解和敘寫。在此基礎上，更對八大山人的思想和心路歷程、繪畫藝術成就 作出了深入的描述、釋讀，并且對八大山人在傳統文化、傳統藝術上的定位與意義作出了評說。作者在寫作中秉持一種對話的精神，跨越時空與傳主進行精神層面的 對視，從近乎支離破碎的資料中燭幽發微，力求還原八大山人所具有的閃爍著精神裂變之光的文化、藝術熱力和輝煌。由于著者所具有的史筆意識，以及其超強的文 學表現能力，八大山人的身世與藝術一一活化了起來，獲得了絕佳的表現張力，成為體現八大山人文化、美學精神的符號。書中以八大山人的人生經歷為經，以他的 藝術文本為緯，經緯交織，從而對傳主幽深曲折的藝術思維生成、變化、發展過程及其文化特性，作出了較為成功的敘寫，對于傳主的思想、畫風和書風、師承淵 源、內容主題、造型構圖、筆墨形式等進行了深入的解讀，對于傳主的文化精神和意義的理解是相當到位的。追隨著作者的筆觸，八大山人的面目和文化精神在我們 的心中逐漸清晰、成像，并且最終靈動起來。相信作者與八大山人所進行的這場艱辛而耗費了心力的對話，在刻八大山人之形、繪八大山人之神、彰顯八大山人文化 精神方面，獲得了歷史性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