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童年的一次精神深呼吸(聶愛萍)

——說說《拉拉奇和拉拉怪》

　　侯穎的童話力作《拉拉奇和拉拉怪——超級酷的發明家》講述了大發明家拉拉奇因不滿大作家把筆下的猴子也叫做拉拉奇，和其他許許多多的拉拉奇一起向大作家表示公開抗議，也借此機會推出了他的最新發明——多功能年齡轉換器，由此引發了一系列有趣的故事和風波。

　　一臺超酷超炫的機器是故事情節發展的主要推手。讀者需要看清的是，這臺多功能轉換器的幕后操手是大發明家拉拉奇先生，他和太太都是成人，轉換器是成人權力世界的一個隱喻。這個多功能轉換器不僅可以自如地改變年齡，還可以通過DNA分析轉化得知前世來生。乞丐拉拉奇若干年前是一條金色的小魚；狐貍拉拉奇若干年后是一只屎殼郎；鴕鳥幾萬年前曾是一只母雞；老牛幾萬年后是市長大人；出生九天的嬰兒瞬間長大了十八歲；十來歲的孩子毫不費力就長成了二十多歲的漂亮姑娘和帥氣小伙……這樣的轉換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妙趣橫生，在一種假定性中發人深思和自省。所有的悲喜禍福皆因“轉換”而生，而恰是在這“轉換”二字中，作者做足了大文章，傳遞著大智慧。

　　拉拉奇的偉大發明，多功能年齡轉換器，顧名思義，可以隨意轉化年齡，年輕抑或年老瞬間完成，有逆生長式的返老還童，也有超自然的一夜成人。多功能意指功能多樣，不同的生物之間可以相互轉化，兔子可以變成老虎，動物可以變成人類，人類可以變成動物。這看似荒誕滑稽的轉換卻隱含著作者對人性世界的剖析與解構。

　　轉換器轉換掉了詩意的童年，放大了人類的自私貪婪。年輕的父母為免去撫育孩子的“折磨”抱著新生的嬰兒來了；中年的父母為躲過青春期的逆反斗爭帶著孩子來了；懵懂天真的孩子懷著對轉換器的好奇與向往來了。最后，各自都心想事成，心滿意足地回家了。然而，學校老師的“苦衷”道出了家長的自私和孩子的不幸。在家長們勝利慶�！胺�身解放”，拼命看電視玩電腦打游戲不吃不喝瘋狂玩樂的時候，老師們卻擔憂著孩子的知識技能、道德品質以及心理情感。轉換器成全的一蹴而就的成長跳過了這些板塊，徹底擾亂了成長的路徑，于是人們的生活改變了�！安莶荒敲淳G了，花開得不那么艷了，小鳥的叫聲也不婉轉了，人們都沒精打采的，好像缺少了什么，生活的希望也越來越渺茫�！睕]有了孩子的世界猶如死水一潭，泛不起任何漣漪，好比一個靈魂已然脫殼的軀殼。對比之中，不難看出人們犧牲掉的“麻煩”童年恰是生活的一劑調味品和保鮮劑。童真、童趣連同成長的煩惱都是詩性的存在，詩意的棲居。

　　轉換器轉掉了人類中心的邏各斯主義，放大了人類的恐懼。轉換器的DNA轉化功能可以將人和動物相互轉化，原因是二者具有類似的DNA。這種動物與人類同種同源的思想徹底否定了人類至高無上的統治地位，前世今生來世的循環往復，風水輪流轉的“時來運轉”將動物與人類放回到了最初的原點，在和諧平等的價值坐標系中加以觀照，消除了人類和動物之間僵硬的二元對立，廢除了不公平的“等級制度”，進而消解了以人類為中心萬物皆附屬的邏各斯中心主義。伴隨著“真相”的揭露，接踵而來的是人類的恐慌。乞丐拉拉奇不愿變成金魚不停要求變回原樣，許多人像他一樣強烈要求變回原形。而搖身一變成為人類市長的老牛則十分滿意，不愿打回原形�？梢钥闯�，人類的慌亂來自對轉換后自身動物外形的抵觸和嫌惡。呼聲之高，人數之多，要求之強烈充分體現了其對動物的鄙視以及害怕自己淪落為“低級”動物的恐懼。

　　轉換器轉換掉了外在的形態，放大了人類的無知。成長不僅僅只是身體的發育與改變，還有心智的成熟與完善。二者同步，相輔相成，是為和諧成長的內涵和要義。缺其一則會導致扭曲的失調狀態，讓人無所適從。轉換器能使尺寸、外形瞬間發生改變，這一神奇的功能讓人群趨之若鶩。殊不知，這一“轉”卻轉掉了身體與心智的平衡。老師們的擔憂以及混亂無趣的世界不僅見證了人類的沖動，更凸顯了自身的無知。轉換器可以解決年齡和外形的煩惱，卻轉不走成長的煩惱和困惑。

　　貌似嬉鬧快樂的童年時光與荒唐傳奇的成人世界相比，永遠是小巫見大巫，把這個世界攪亂的是成人而不是兒童，但是，擔負教育兒童責任的確是成人，這些荒唐的成人將締造怎樣一個未來的社會呢？在荒誕的故事背后，看出了作者深深的憂患意識，一個“多功能”加速了兒童成長的無限隱喻，但這個隱喻的背后卻是走向另一個人類發展的深淵——早熟必早衰。

　　侯穎關于拉拉奇的童話故事讓我們看到了一臺超級機器，它放大了人類的渴望，呈現了無數種可能，兌現了一種可能的生活方式。這一進一出的轉換實質是作者詩性童年的建構思想與實用主義觀點的一次對話。故事最后，大名鼎鼎的大作家轉換成了哇哇啼哭的嬰兒，這一鬧劇式的結尾無疑告訴人們：成長需要過程，需要空間，更需要耐心去慢慢體悟欣賞它的絢爛多姿，用龍應臺的話來講，“孩子，你慢慢來！”從這個角度來說，對中國競爭愈來愈激烈日益惡化的童年文化生態，無疑是一次精神的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