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駱英先生的登山詩,我感到呼吸急促,心跳加速,眼球刺痛。是因為缺氧的緣故嗎?是因為雪山冰川光線的反射嗎?看到書上詩人身著如同鎧甲般的登山服,威武地站在珠穆朗瑪峰之巔的身影,我想,只有高高地仰視,才能領悟到“高山仰止”的真正含義。
駱英是一位優秀的詩人,又是一位民間登山英雄。而這本詩集,正是他雙重身份的結晶。我不知道在當下登山界和詩界,還有誰能將這雙重身份集于一身,而又熔鑄成詩?書中介紹他是“中國詩人中惟一完成世界七大峰登頂和南極、北極探險的詩人”。如此壯舉,筆者如要效仿,也只能在夢中讓自己插上雙翅,向著那風光無限的險境仙境飛翔了。
在詩集中,有詩人登山的翔實記載:珠穆朗瑪峰/海拔8844米/2010年5月17日由南坡成功登頂、2011年5月20日由北坡成功登頂//麥金利峰/海拔6194米/2009年7月1日20:00登頂//阿空加瓜峰/海拔6964米、世界最高的死火山/2010年1月21日09:20登頂//查亞峰/海拔4884米、大洋洲最高峰、世界島嶼最高點/2010年7月29日07:30登頂……
我想,駱英先生絕不是因為要寫詩,才有攀登七大峰以及探險南、北極的壯舉的,他是要將生命進行多方面的體驗,或者,他用精神和意志體驗生命的力量,進行生命的高翔,讓生命在險境絕境中接受上蒼的檢驗,讓詩成為生命歷險的情感記錄。人的生命是有極限的,可是,精神和意志能夠完成超越,也許在綻開最美的花瓣時又瞬間衰落,也許在經歷極限之境后又孕育新的花蕾,而詩就是在生命的偉岸之處綻開的花朵。所以,沒有超限的生命體驗,詩人筆下絕不會流瀉出這些關于登山的佳句來。讀他的登山詩時,我隱隱有些擔心,直面具體的場景,弄不好詩容易成了分行的紀實文字。但那些飛翔跳躍、充滿詩意的文字告訴我,擔心是多余的。他的詩,既是登山壯舉的詩意表達,也是人生之旅的情感再現。在這里,我們不僅僅讀到了登山者駱英,更讀到彈奏繆斯樂章的歌者駱英,讀到了思考人類命運的哲人駱英。在珠峰,他感受到了人的渺小如同石壁上的蟲魚化石:“……剛才/我終于學會了不從經幡上跨過/作為一個普通物種我寧愿信任于神/風/從湖對面的山峰挾勢而來/穿越我/又向湖背后的山峰疾飛飄行/想象著冰層下有無數的生靈看我/我看見了我的四肢五官統統變成了魚餌消失在冰峰……”在乞力馬扎羅,他想到了海明威,思考的是人與自然的對應關系和人生情懷、終極命運:“……一個屠殺者在高原上殺害/結局只能是再殺死自己/當殺害者與被殺害者變成石頭或枯骨時/這高高的山巒就再也不下雪了”。
通常詩評家們認為,杜甫的詩偏重于紀實,因而稱杜詩為“詩史”。而金圣嘆卻有另外一種解讀,他認為杜詩中許多精彩的詩句,在紀實中其實充滿了“虛幻”和想象,因而某些詩“全是一片靈幻,搖動而成”。史詩的熔鑄也要有精神意象的飛騰。同樣,駱英先生的詩沒有停留在登山的紀實書寫,他好像是站在了地球之巔,讓自己的詩句插上形象、哲思的翅膀,飛得更高、更遠,像精靈般地飛向靈魂的廣闊境域。
人間要好詩。什么樣的詩才會受寵?好詩的“常識”往往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談到了詩的“隔”與“不隔”的區別,其實也就是好與差的區別。他認為:“陶(淵明)、謝(靈運)之詩不隔,延年(李延年)則稍稍隔矣;東坡之詩不隔,山谷則稍隔矣!靥辽翰荨,‘空梁落燕泥’等二句,妙處唯在不隔!睆脑姷纳l機制看,“隔”與“不隔”,存乎一心,詩由心生,體物生情則不隔。在這本詩集中,物與形賦,皆有情懷,所謂的激情飽滿,所謂的惟有生命之體驗、情感之境,而后才有詩之化境——這正是駱英詩最難能可貴之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