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軒不止一次對我說,河北人很老實,不善于利用自己的旅游資源,那里要山有山,要水有水,美不勝收。尤其是壩上的風景,令人驚嘆。
壩上的風景,我在汪曾祺的筆下讀到過,也聽別人說過,所以很向往,很憧憬。我好奇地問他:“曹老師,你去過壩上嗎?”他用斬釘截鐵的聲音回答我:“去過,很多次了。每一次去,都看不夠。不同的季節,有不同的美!”我羨慕地說:“哎呀,我還沒去過一次呢!彼f:“一定要去看看。下次,我帶你去吧!
曹文軒是那種心細如發的人,他對別人的承諾從來都會放在心上的。就算你把他的承諾忘記了,他都不會忘記。一晃,一年過去了。第二年有一天,他突然對我說:“咱們去壩上看風景!
他開著他的寶馬車,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沿途的山,樹木,田野,都是風景。天很藍,陽光很明亮。突然,曹文軒喊道:“武林,快拍!”我眼睛左顧右盼,不知道他說的風景在哪里。側身一看,那光禿禿的沙漠上,只有一棵綠樹在搖曳。正前方一點風景都沒有啊,只有柏油路。這有什么可拍的呢?僅僅一棵樹。我猶疑,但還是摁了幾下快門。后來我才知道,這是我錯過的風景之一。我看到過一個內蒙古攝影家的攝影集,一棵樹,一片沙漠的照片,很美。但當時,我確實沒有感受到它的美。
我們在一片金色的野生蘆葦那里停車,小小休息下。曹文軒說:“來,武林,我給你拍幾張!”大自然的美景讓他感到很愜意,很放松。他不由自主地唱開了歌兒,好家伙,一首接一首,全是革命歌曲。唱著唱著,他又突然喊了一聲:“武林,快拍!”這一次我看得真真切切,風景就在正前方。有一棵樹就像喊停車的警察一樣,佇立在路的中央。但我的反應還是不夠快,當我想拍的時候,車已經到了樹的跟前,那是一個轉彎處。遠遠地看著,有一定距離,才美,那樹像長在路中間。哎呀,又反應遲鈍了。
我們把車停在一片草甸子前,越過這一大片草甸子,那是一個湖。湖水很平坦,和地面一般高。有幾只牛悠閑地在閉目養神,或者啃草,或者散步。曹文軒走到那頭躺在地上的花斑牛面前,坐下來,然后對我說:“武林,給我和牛拍一張!”
他望著牛,微笑著。牛也望著他,似乎認出了他,似乎在問他:“你是那個寫了《第十一根紅布條》的曹文軒嗎?”曹文軒似乎在回答:“是我呀,怎么你也讀過這篇小說?”這一段演繹和想象的對話,倒是很形象地傳達出了他和牛對視的神態中的含義。他喜歡牛,對牛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他的很多作品中都寫到過牛。似乎,牛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好兄弟。這種純樸而又天然的情感,我很少在其他作家身上看到過。
曹文軒說:“武林,我來拍幾張!”我站在他的身旁,注意他從哪個角度拍,選取什么景。但有一張,令我欽佩至極。我感慨,也難怪他的文字那么美,選取景色的角度那么新穎,這真是一種天賦。他拍的那張照片,是我和他站在太陽底下的影子。很像一幅剪影。
已經過去數月了,但我的耳畔總是回響著他急切而又焦灼的聲音:“武林,快拍!”美,總是那么容易稍縱即逝的呀,錯過,便是人生的一大遺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