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讀了王維亞系列散文“古長安碑刻說三部曲”,令人眼睛一亮、精神一震。全書閃現出諸多璀璨奪目的亮點,毫無疑問,若無對書法碑刻有極深的造詣和相當的研究,是很難抒寫出如此洋洋大觀之作的。
何謂散文?說話就是散文!笆謩t握筆,口卻登場!痹趺凑f就怎么寫,這就是古代文章大家的經驗之談。王維亞的書法碑刻散文,跳出了“三段式”創 作樊籬,用自己多年對書法研習的“自得”之見,揮毫時的“自由”之筆,酷愛書法的“自然”之情,以及臨摹創作中萌生的“自在”之趣,一一彰顯在自己的散文 創作之中,這既是一種回歸,又是一種創新。他終于還散文創作的自然、自由與自在真面目了。讀王維亞的散文,好像聽他聊天一樣,一會兒秦嶺南北,一會兒古城 西安,處處不離書法碑刻,句句浸透著他對書法的獨鐘之情,字里行間蘊含著濃重的書卷氣,昭示著作者的學者風范。他抒寫時一沒作勢,二沒擺架子,完全以一個 平常人平等的態度和平靜的心去訴說,面對如許珍貴的書法碑刻,他像在心里說自家的事,或像對自己說人家的事情一樣親切、平淡、自然。雖然看似說話拉家常, 其實內藏著作者的真功夫,正如日本學者廚川白村所說的那樣,“裝著隨便涂鴉的模樣,其實都是用心雕心的刻骨的苦心的文章”。
散文如水,貴在自由散漫。王維亞的這三部散文集正像漲潮的錢塘江一樣,乍看無什么章法,但卻真正突顯了水的特性:滔滔汩汩,無間無隙,綿長貫 通;性上自然,隨物賦形,自然貼切;順勢而瀉,波瀾起伏,委婉磅礴。散文姓“散”,貴在自由,散文的自由應像斗室閑聊一樣,娓娓懇談,徐徐道來,張嘴盡是 白話,但卻白中露色、俗中見雅。王維亞看重口語,并在造句藝術上追求更高境界的不懈努力!澳蟻肀蓖娘L仍在/這山中的條條古道穿行”;“在緊要處前輩又 推了他一把”;“我想把一座小城/一座小城里的文化寶庫/搬到你的面前”;“隸書漸行漸遠中/唐楷已在微笑著招手了”……從這些看似不經意實則煞費苦心提 煉的標題中,可以看出作者深悟“話須通俗方傳遠”的道理,也頗具現代詩人的氣質。這三部緊緊圍繞書法碑刻的散文集,取材天地人間,宇宙人生,無所不包,散 得開闊;結構縱橫捭闔,不拘一格,散得別致;筆法色彩斑斕,格調統一,散得有度。這一切無不顯示了作者的自由之心、自由之意和自由之筆。這三部散文集就是 他鐘情、苦戀、研習書法多年,從心底唱出的歌,從胸中寫出的話。
縱觀中國歷史,作家的學者化可謂一以貫之。諸子百家中哪一位不是學者?唐宋散文八大家又有哪一位不是學富五車的大學問家?魯迅、朱自清等不也都 是名滿天下的學者嗎?作家一旦學者化,他就會以尋求真理作為人生的最高目標,把知識和真理作為惟一的權威體系,以理性的態度對待自然、社會和人生。一個學 者化的作家,會依靠知識和真理標準,僅用嘴巴和筆桿向社會開口,不會說些違心或者言不由衷的言論;會甘于寂寞清貧,一門心思做自己的學問,不會湊熱鬧、趕 潮流;會在自己的研究和創作中,始終與生活、歷史及研究對象保持一定的緊張感和思想張力,不斷將自己的問題和創作方法歷史化、相對化。解讀王維亞,似乎能 或明或暗地感覺到上述特質。在他的三部散文集中,看不到架空議論和抒情,看不到抽象的概念推演和宏大的理論預設,他常常是在綜合把握史料的基礎上,單刀直 入直逼對象的問題所在,且言簡意賅,起到了“居要”和“警策”的作用。如《從石門到九成宮》中“一個人是不可能把美寫盡的”一節結尾寫道:“唉,一個人是 不可能把美寫盡的。做藝術同人生的其他方面一樣,要知不足,也要知足!”在《悟對西安碑林》中,作者講的是西安碑林,開篇小標題是“我們從來都是應該認 為/她是無比珍貴的”,全文收官之筆,作者無限贊嘆地寫道:“縱觀歷史上每一個朝代的書家們,無不是傾其全部的心智,傾其一生的努力來深深熱愛著書法藝術 的。他們寫盡百家,不斷地調整自己,一絲不茍地審視自己的藝術態度,不停地展現著自己的藝術才華,他們追求著變化著,用筆墨寫出一個時代的精神,也完成了 一個藝術上的大我!边@既是對西安碑林書法大家們的謳歌,又何嘗不是作者的自況,或者說是作者為自己預設的終身奮斗的目標呢?
統觀王維亞這三部散文集,無疑是作者多年研習秦地歷史上碑刻和書法大師的成果展。讀者可以從中看到作者從眾多碑刻和書法瑰寶進入歷史的某種姿態或方式,也能強烈地感受到作者在解讀這些碑刻書法時的某種思想穿透力,更能領略到作者所具備的帶有某種學者色彩的人文情懷。
(《鐫刻石頭》《悟對西安碑林》《從石門到九成宮》,王維亞著,西北工業大學出版社2014年12月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