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余遣興》收集了龐波1977年至2015年的130多首詩,時間跨度三十多年?吹贸鰜,龐波從小愛好詩詞,并有一定造詣,所作多為古體五律七絕、古詞牌詞,也有幾首現代抒情詩。從創作靈動上看,幾乎都是信手拈來,即景觸事而發,隨意見真,沒有造作糅合,弄眉作狀。從意境上看,不失古人之風范,見物尤事,且真且幻,自勉自勵。
他在《六十初度感懷》中寫道:“歡喜漸生樂布施,要言深旨寸心知。人間萬事從容對,止怒消嗔耳順時!睔g喜、布施皆為佛教用語,在這里用對世俗生活的博愛和對佛教世界的慈悲來抒情、概括自己的耳順之年,既扣合傳統,又不失為自我精神世界的當下概括,更多的當是激勵!袄吓W灾﹃柖,不用揚鞭自奮蹄”。詩集中收集的幾首現代體自由詩,找不見現代詩人那種“未曾賦詩先釀愁”、云里霧里玩感情游戲、找莫名其妙的感覺的虛幻主義色彩,而是以爽朗的心情對心緒采取直白式的抒發,生活情緒更是以樂觀處世見長。在世處世,真空不空。讀罷令人不禁走進詩的境界,悠然想起不為五斗米折腰的東晉詩人陶淵明那句著名的詩句: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陶淵明寫那句詩的時候還不到耳順之年,卻毅然而然地“歸去來兮”,精神世界在紛亂的世界里找到了安逸的寓所。
詩是文學中的文學。從《詩經》到樂府詩,到“蓬萊文章建安骨”,到唐詩宋詩,到散文式的現代詩,無不凝聚中華文明的精神情愫。太平盛世總能催生詩歌的繁榮。然而詩歌對民族情結的承載并非無序可守,并非沒有藝術守則。國學大師王國維說過:唐詩是喊出來的,宋詞是想出來的。唐詩喊的是一種精神情懷,宋詞想的是一種精神意境。不論是喊還是想,都是一種思想情結的表達,成因都是不吐不快,興之所至皆欣然,這種感覺不見得人人都有。即便有,也需要量的積累才能成為詩。生活詩情化,情緒生活化,似乎是詩詞想要努力表達的一種方式,一種追求進取的方式。龐波可能找到了這種感覺。
詩是詩人的心聲,是詩人內心世界的反觀,更是對生命意義的解讀。詩有強大的解讀能力,深淺取決于讀者的解讀能力。詩真正的魅力在于對詩人的解讀。讀李白的詩,我們似乎能看到一個飄逸灑脫、近乎癲狂的唐代士子,仗步如飛,雙目如炬,站在天姥山的頂峰上,時而手捋胡須發出癲狂式的呼喊: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時而低頭長噓: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讀杜甫的詩,我們似曾從朦朧中看得到,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手拄荊杖,步履蹣跚行走在荒蕪的道路上,一雙淚汪汪的眼睛總是盯著腳下。他在看,他在聽。他看到了“山雨欲來風滿樓”;他聽了“吏呼一何怒,嫗呼一何苦”。讀白居易,我們似乎看到一張司空見慣的文人形象,不亢不卑,哪怕腳步不聽使喚,腰桿總是挺得很直。不會下跪嗎?不,他只選擇值得下跪時才下跪。用他的話來說:跪迎長官心欲碎,鞭打黎民心不甘。他在官場上行走,官職始終得不到晉升,但歷史記住了他。他是文人,“長安米貴,白居不易”,而他卻住下了。他寫《長恨歌》,沒有為“尊者諱”,寫至真至誠的愛情,欲褒還貶,名曰寫愛情,實則寫歷史。雖然在大唐天子的腳下,卻沒有一絲溜須拍馬的媚態,竟然沒有遭到李唐后人的討伐!他寫《琵琶行》,鞭撻世態炎涼,情真意切!巴翘煅臏S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絲毫沒有居高臨下的尊貴感,后世也沒有人指責他為什么要用詩與一個色竭容衰的樂伎拍拖。讀蘇軾的詞,情緒會隨之跌宕。時而站在赤壁前吟唱“大江東去”,時而在月光下仰首望月:“明月幾時有”,時而在山村僻壤“杖藜徐步轉斜陽,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涼”。詩人們對生命的解讀總是那樣的坦蕩樂觀:順天意而盡人事。
(《政余遣興》,龐波著,敦煌文藝出版社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