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前初識沈秋偉,他送了我一本詩集《秋水南潯》,讀后頗有春日苕溪水漲的感覺。從那以后,再也沒讀到他的詩文。一晃好多年過去了。前不久回家鄉參加“南潯學研究會”成立活動,再次與沈秋偉相見,他送我剛剛出版的《秋浦之歌》《巡更者囈語》兩書。
這兩本書讓我知道了詩人的歷史。詩人用詩歌與抒情散文的形式告訴我們,這位“文革”前夕出生、如今已到中年的他,在求學、工作、奮斗、志向之間曾經有過的徘徊與探索。15歲這樣的年齡,在今天是不可能遠離父母的;而比之我們那個年代,這個年齡已經開始分擔父母的家累;更早的話,我父親那輩人在15歲時大多是學徒兩年的“小師傅”了。依今日的常理,15歲應該在父母相伴下讀書。而詩人卻告訴我們,他在這個年齡已經不相襯地“成熟”了!在《南京記憶》中,他說,2004年秋,寧杭高速公路開通,他開著車去南京尋找到了15歲時的記憶,明白了“范蠡筑越城、孫權定都、南唐立國、洪武奠都、天朝定鼎”的歷史意義,帶著南唐后主那一腔宛然凄涼跑到雞籠山去感受“南朝四百八十寺”,以及盡在那蔥翠間潛隱的“豁蒙”!詩人寫到:“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我絞盡腦汁。在那些歲月,我鉆研了‘平平仄仄’,弄得齜牙咧嘴的,雖沒有弄出什么名堂,但南京無疑為我以后的人生奠定了人文基礎,使我終身受益!薄啊暇┤说墓艠阒畾。那江南、江北分界線的特質方言,活生生把我成長的過程全面籠罩,不息地回蕩在我生命的整個過程!薄拔摇砻伞丶,但那一場敲不碎、砸不爛、甩不掉的少年遺夢,卻無法醒來!
這就是詩人介入社會、認知社會的開始。
隨著歲月流逝,詩人慢慢便有許多的“成長”與“覺悟”。
應該說,詩人非常在乎自己成長過程中的感受:
我在夜風里辟出一條小徑
我在亂象叢生的大地上穿行
我行走,復行走,再行走
漸漸地,詩人長大了,成熟了。
可以看到,詩人在社會與閱歷逐漸豐富的過程中出現“根植于內心的修養、無需提醒的自覺、以約束為前提的自由、為別人著想的善良”。
詩人注重著自我的修煉,感覺著小資般的快意。他的這種快意,始終都是在一種輕松中運行著的,追求著一種古典主義的美感。請讀《古時的小意》:
許多年以前,我們曾經相依相伴
在恐龍時代
我們赤腳穿越荒蠻
旋起單純與羞赧放歌
我們都變成了低空飛翔的翼龍
……
從詩情里,詩人讓讀者得到快意。那種輕松,是我們這個快節奏生活的社會里,幾乎只有在詩歌這種形式里才能尋找到的。
隨著詩人的“空間”,我們繼續追尋著,而詩人已經跳出來了,請讀:
你從詩經里出浴來
……
你從桑陌中來
……
有一種語言
勒索著我的靈魂
留下一道道深刻的印記
且讓我在那些印記中
越陷越深
那些印記是什么呢?
詩人展開了歷史與記憶,古代生活場景、今天的社會生活場面,以及愛情、災變事件、燈火闌珊的幽會處。種種的種種,讓我們的記憶與現實的生活從已有的歷史里升華到極致。這個極致,詩人給它一種冠稱:“把古典主義推向登峰造極”,“發酵著歲月”,“讓我在你燦爛的形象中”,“獨品懷想的佳釀”直至“亂醉如泥”。
詩人認為,我們的文學既有向內心挑戰的一極,也有向外部進攻的一極。只要是真實的,它們都能照亮靈魂。詩人在文學家的位置上,更多地是像春天的風、溫馨的雨水,長期地澆灌著人類的靈魂,在自我成長修煉的過程中,影響著人們養成心靈純凈、品質高尚的優秀人格。當全民族精神達到一定高度時,擔當就會自覺形成。同時,詩人并不否認,這種全民族擔當的責任,在詩人身上更為重要,但這種擔當應該分清在什么樣的歷史時期。當下,詩人的責任更多的不是指責與批判,而是喚起“仁風”“德雨”對民族的一種覺悟,一種擔當。
面對責任與擔當,詩人對當下出現的社會消極面,沒有像有些詩人那樣高喊詩歌應該像芒刺、像匕首、像戰鼓,直指現實社會的病灶,一波又一波發起戰斗沖鋒。詩人只是提醒我們多讀讀好的文學作品中所包含著的極其豐富的抒情性,以及無所不在的男女情愛,讓內心的孤獨不時地被愛情之水所滋潤,被美妙的大山河川的氣息所熏染,獲得某種慰藉與升華。當我們的個人修煉達到一定的境界,我們就會有魯迅那樣的力量去“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進入生活,緊盯當下,干預現實,勇擔責任,成為公共事件的批判者,給生活丑行以重重的一擊。
說到底,詩人還是在呼喚我們進行個人的修煉,只有個人的修煉在精神層面都已經成熟,那種社會擔當的責任才有可能出現。這與管仲提出的個人修養成功后才有可能擔當社會責任的提法是一脈相承的。
也許,現實給了詩人涅槃再生的感覺,他那對眼睛對現實有著穿透般的認知,他的思維完全就是切割機,將《2008中國,特別記錄》分離出種種的歸檔,發出振聾發聵的呼喊——
快,用我們千手相傳的力量
拯救多難的國運
用我們渾身的力氣
托起生命的希望
快,趕快縫補這大地的傷口
快,趕快構架起生命的彩虹
詩人走過地球上許多地方,然而,當他回望故鄉大作家徐遲一生時,仿佛一下子觸摸到了生命之痛——
從燕京到東吳
從南潯到武漢
人生有許多曲折斷裂
斷裂處總有痛苦的神經在歌唱
有汁液以音符的形式滲出、流淌
詩歌秉性中有死亡的哲學
一張蛛網將性靈死死纏繞
我的解讀,這張蛛網就是詩人對自身修煉的一種要求,這種修煉也正是為了自己能夠擔當而進行的,這種進行著的過程,詩人將其作為畢生的目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