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陌生的信任(行超)

　　謝絡繹中篇小說《倒立的條件》，《鐘山》2015年第2期

　　來自陌生的信任

　　謝絡繹的小說風格鮮明，常常是在一系列綿密的細節描寫和異常耐心的氛圍渲染之后，倏忽拋出一個頗具神秘色彩的謎團——《到歇馬河那邊去》《少年 看到一朵牡丹》《無名者》等都是如此。她喜歡探究極端條件下的人性和人的處境，在這方面，中篇新作《倒立的條件》有著很強的代表意義。

　　《倒立的條件》中的極端情境是女子監獄。小說開始時，素來無人問津的女囚肖云彤迎來了一個陌生的訪客，這個自稱“武揚”的男人讓她感到訝異，進 而變得氣急敗壞——在她的記憶中，武揚已經確鑿無疑地死了。小說的故事由此漸次展開：幾年前，為了進北京的醫院工作，肖云彤輾轉拜托了高中時并不相熟的老 同學武揚，進了醫院之后，因為想換科室，再聯系時才得知，武揚因公殉職了。百般無奈之下，肖云彤只好硬著頭皮去找副院長，也正是從這一時刻開始，肖云彤人 生走向了“失控”——為了反抗副院長的強暴，肖云彤將一把長尖刀捅進了他的胸口。警察來時，因為對剛才的一幕羞于啟齒，肖云彤只說他貪得無厭，想要更多的 錢。無期徒刑和五萬三千元的懲罰擺在了肖云彤的面前。在牢里，肖云彤面對著“人間所有的黑暗”，她一次次申訴，一次次被忽略。當她知道，申訴3次以上就是 纏訴，會影響到包括行政獎勵和刑事獎勵的各種待遇，進而必須真的面對無期徒刑時，肖云彤必須要找到一個可以為自己申訴的“家屬”，前夫華章當然是靠不住 的，他在得知肖云彤獲刑的第一刻便毫不猶豫地離開了，于是，她想到了武揚。此刻的肖云彤必須相信武揚的死而復生，相信他說自己為了工作而死，又為了工作再 一次活過來，這信任幾乎成了她生命的希望。

　　謝絡繹是營造氛圍的高手，常常三言兩語就可以把讀者帶入一個陌生的情境�！兜沽⒌臈l件》發生在一個封閉的空間里，所有的情節、所有的人物塑造都 在監獄里發生，都圍繞著肖云彤的日常和回憶而展開。薄情寡義的前夫、神秘而具有力量的武揚、那些不知是敵是友的獄友以及她們之間或明或暗的曖昧，都在謝絡 繹的筆下暗自生長著。小說自始至終都彌漫著一種壓抑、詭譎的氛圍，讓人屏息凝神，肖云彤們那“比死更像死的活”、“爛透了的活”也就在這樣的氛圍中立了起 來。

　　到底是什么情況下，一個人才會完全信任一件看似幾乎不可能的事？完全信任一個幾乎陌生的人？《倒立的條件》為我們提供了一種視角。人與人之間的 關系，一直是謝絡繹小說意圖探究的領域，《舊新堤》《少年看到一朵牡丹》中的父子、母子關系，《昏以為期》《丁字出頭》《鳥道》中的夫妻關系等等，這些其 他作品中被描述得溫情脈脈的關系在謝絡繹的筆下卻總是顯得有些殘酷，這種殘酷大多源自一種時間上、心理上的無法溝通和“錯位”。換言之，也許謝絡繹的小說 從根本上說，討論的是人與人之間永遠難以彌合的距離。

　　謝絡繹此前做過心理醫生，對于她曾經聽到的那些人的故事而言，她的小說似乎還不夠狠。她說自己有機會接觸大量表面上看上去一點問題也沒有的人， 因此才知道溫情其實是很多人無數次失意與努力托舉后的產物，它們并不大量產出，卻又大量在文學作品中出現，這是不正常的�！斑�原現實中那部分真實存在又常 常被人回避的正常的、不成功的連接狀態”，這是謝絡繹寫作的目的，也是她小說的力量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