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是童書寫作者,又是童書編輯,我想以一個跨界的兩棲的身份來談談編輯與創作的相互影響。
在出版社工作十幾年,編過一些品質一般的書,但也編過一大批非常好的書,它們中有一些堪稱經典,比如“彩烏鴉”中的很多作品,有引進的,也有原創的,“弗朗茲的故事系列”“我和小姐姐克拉拉系列”“不老泉文庫”“晴天有時下豬”等。讀這些書稿的時候,會很享受,會被感動,被照亮。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寫道:“只是愿意,我可以盡可能多地只面對文字,這就極大地成全了我的個性。那些優美、靈動、睿智、潔凈的文字,以及由此而結構、交織、描摹、顯影出來的美麗故事、不朽的人物、雋永的思想和寫作者真切而生動的靈魂,是那樣令人愉悅和贊嘆。如果讀到了它們之中的極品呢——當然是就自己的欣賞水平和閱讀視野來說——那就只能是深深地沉醉、艷羨和激賞了。然后,會不自覺地角色轉換,一個寫作者的面目就暴露出來了。于是,暗暗地‘妒意橫生’,萬分沮喪地想:這樣的東西,就是再給我兩個腦袋也寫不出來哦。忍不住再讀一遍,心里的‘不平’就漸漸被它的卓越消融了,寬慰地、感恩地想:幸好我是個編輯,被我讀到了,如果我僅僅是個讀者,泱泱書海,很可能就與這些好書失之交臂了!
所以,我很慶幸可以與這些書稿相遇,而且是在職業中與它們相遇,也就是說,我用來謀生的編輯工作與讀書讀經典重合了,這真是一件讓人愉悅和樂此不疲的事。而且,這樣的編輯和閱讀又反過來指引和約束了我的創作,在寫作的時候,你沒法對那些閃光的文字視而不見,沒法不讓自已努力地去無限接近它們。那些書稿讓我知道了,高高在上的標桿在哪里?燈塔在什么地方,努力的方向又在何處?也許,我不知道還可以怎么寫,但至少知道了不可以怎么寫。
試想,如果一位年輕編輯一入行就拿到這樣的書稿,幾年下來,他的眼界和其他編輯就會有很大的不同,那些低劣的甚至是比較一般的東西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我喜歡這樣一個比喻:培養一個文物鑒定師最有效的方法,不是給他看各種各樣的贗品,告訴他這些贗品假在什么地方,而應該盡可能多地讓他看真跡。因為,假有千奇百怪的假,而真的只有一個。同理,編輯的眼光靠什么去提升呢?靠作家的優質書稿,靠許許多多的優質書稿,而被提升被優化了的編輯也會用更專業更文學的眼光去看待和處理他手里的作品。編輯與作家這樣水漲船高相互提升、彼此優化,最終會改變中國兒童文學,也終究會給中國的少兒出版與兒童閱讀帶來新的樣貌。
在少兒出版界,不少編輯有著跨界的身份,編書,同時也編寫。在出版社工作,摸爬滾打許多年,和其他作家相比,他們其實更知道圖書銷售的奧秘,知道什么樣的書更容易受到市場的青睞。但是,他們還是堅守住了心里面認定的那些更為重要的東西——一些“套路”,不是不了解,而是不去做。你要別人給你優質的書稿,你又怎么能不推人及己呢?我想,這就是這個職業帶給我們的額外的顧忌與自律吧。
(彭學軍:兒童文學實力派作家,江西作協副主席,二十一世紀出版社編輯。出版了《你是我的妹》《腰門》《紙風鈴 紫風鈴》等四十多部小說和散文集。一些作品被譯作英、法、韓、日等多種文字輸出海外。曾獲宋慶齡兒童文學獎小說大獎、中國作協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冰心兒童文學獎、陳伯吹兒童文學獎、中宣部“五個一工程”優秀圖書獎、中國出版政府獎圖書獎、中華優秀出版物獎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