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陌上》斷想二則(顧農)

《南風陌上》，劉克定著，上海書店出版社 2015年2月第一版，20.00元

　　作者想得高遠，而且滿懷高雅的善意。我們的世界是應該更加絢麗多彩一點。    

　　一

　　最近在讀劉克定先生的雜文隨筆集《南風陌上》，其中好玩而發人深思的內容不少，《喬治·桑這顆星》一文講起一個真實的故事：

　　一個音樂演奏者在華盛頓DC地鐵站LˊEnfant廣場的入口演奏了四十五分鐘。這四十五分鐘，成千上萬的乘客經過這里，只有七個人真正停下來聽他演奏，有些人停幾秒鐘，看看表，即匆匆走了，有的扔下1美元，沒有停步，有的靠著墻根聽他演奏，看看表，走了。當他演奏完畢，沒有人鼓掌，喝彩，更沒有人知道他就是Joshuabell，當今世界上最有名的小提琴手之一。他一共賺了32美元……就在他在地鐵站演奏的前兩天，他在波士頓的歌劇院里表演，門票上百美元，卻座無虛席一票難求！

　　這種種情況確實令人很感慨。我想，有些人進音樂廳原是沖那華麗的建筑和高昂的門票去的；而Joshuabell選擇的位置實在不是欣賞音樂的地方，人們奔走不暇，唯恐耽誤了趕路，即使有一對很好的音樂的耳朵，也被非音樂的雙腿給拖累了。欣賞藝術總得有閑才行。

　　不過這種情形在我們中國一定不會發生，這主要倒不在耳朵水平之高下，而是像Joshuabell這樣的大師，一定早已被宣傳得家喻戶曉，記者早已把他的照片和錄像在小報和屏幕上到處刊登；他站在地鐵站廣場的入口演奏必將引起擁堵以至騷亂，警察一定趕來干預——單是粉絲就成千上萬，“只有七個人真正停下來聽他演奏”那種冷冷清清，是絕對不會出現的。

　　這樣的心思浩茫是我讀書時的壞習慣之一，卻馬上就覺得很對不起作者，趕緊懸崖勒馬，回過頭來弄清楚這海外奇談同作者要談的主旨有什么關系，只見作者繼續寫道：

　　整個人類世界，與地鐵站口有什么兩樣呢？有許多類似Joshuabell的人與我們失之交臂，如果他們被人們發現，看出他們身上發出光亮的東西，給他們以尊重、關注、喝彩，那美麗的星空該是怎樣一種絢麗多彩的狀況呢？(第11頁)

　　作者想得很高遠了，而且滿懷高雅的善意。我們的世界是應該更加絢麗多彩一點，把精神搞得那么緊張干什么！

　　二

　　書中《看戲的不是傻子》一文批評時下流行的假唱，其一頭一尾道：

　　假唱是個新鮮把戲，“唱”者不用出聲而是事先八自己唱的東西錄下來，然后在演唱的時候，讓人聽光盤里發出的聲音，“唱”者只要對上口型……

　　科技的進步，使一些人的造假手段越來越高明，這叫興一利必生一弊……我們要歌唱家做什么呢？我們在藝術上還追求什么呢？(第159頁)

　　但是聽名演員假唱還是有意義的，一則可以了解他們對口型的高超技術，二則又可以欣賞他們先前最佳狀態時的歌喉——這里的假只是以過去代替現在，而非以別人代自己。這大抵相當于應婚介所之請把自己的照片轉交給可能是未來之一半時，采用十年前的玉照，斥為欺騙固然不算冤枉，而也可以是一種行為藝術，同高官的戀棧不肯退休，有異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