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威格文集(全3卷)》 [奧]茨威格 著 張玉書 譯 中央編譯出版社“我是一個老哮喘病人,立秋對于我來講是個致命的日子!绷⑶锬侨,在國家圖書館“文津讀書沙龍”活動現場,主講人張玉書沙啞著嗓音說,“但看到這么多聽眾坐在這兒,對我是個很好的鼓勵,所以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
現任北大德語系教授的張玉書,自20世紀70年代末起就致力于茨威格作品的翻譯和研究,是國內公認茨威格最權威的譯者。他擔綱翻譯的《茨威格文集(全3卷)》和《三大師傳》在今年七月由中央編譯出版社出版,雖然不是全集,但卻是目前國內所出版的有關于茨威格作品最全的一套選集,包含了茨威格不同創作時期的重要作品,尤其側重讀者喜愛的中短篇小說和他生前發表的唯一一部長篇小說《心靈的焦灼》,預期在讀者中又將掀起一陣“茨威格熱”。張玉書認為,茨威格在中國的經久不衰,源于讀者對他多重形象的持續興趣。
一個持有與眾不同愛情觀的人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無疑是這個出生于1881年的奧地利小說家、詩人、劇作家和傳記作家最著名的作品。
在這部小說中,茨威格大膽塑造出一個堅守愛情、不求回報的“陌生女人”形象,并通過她臨終前的一封信,婉轉呈現其一生的感情心理,筆觸之細膩,曾令俄國文豪高爾基“激動得難以自制,毫不羞恥地哭起來”。在中國,這部小說先后被徐靜蕾和孟京輝搬上電影和話劇的舞臺,均收獲了廣泛好評,而在世界范圍,同名電影、話劇也是盛演不衰,可見茨威格對于愛情和人性的敘事方式,超越了國家和民族的范疇,散發了永恒而普遍的魅力。
張玉書最早接觸的茨威格作品,同樣是一部愛情小說。據他回憶,新中國成立后我國多引入蘇聯文學,德語文學一度鮮見。1957年,茨威格的《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被翻譯發表在《世界文學》上,讀之令他頗感驚喜:“簡直是耳目一新,怎么會有這樣的戀愛故事呢?”正是這份最初的驚喜,促使他在“文革”結束后投身茨威格作品的翻譯工作。
1981年是茨威格誕辰100周年,張玉書翻譯的《心靈的焦灼》先后在四家出版社出版。伴隨茨威格作品更廣泛地傳播,喜歡他的人也越來越多,尤其是大中學里的女孩,處在最感性的年紀,對茨威格筆下的愛情故事特別著迷。張玉書清楚地記得,曾有北大附中的孩子急匆匆跑到他家,專門來告訴他“茨威格寫得太好了,就是那么回事兒”。
“茨威格的小說講的都是心靈的變化,那種潮漲潮落、苦苦斗爭!睆堄駮f。讀者的熱情讓他心理有了底,明白愛情是可以用這種方式來書寫的。
一個擁有自己世界的作家
如果說對愛情和人性的書寫,是茨威格文學的第一支柱,那么對政治人物和文學巨擘心理的分析,就是他作品的第二落點。發表于1919年的《三大師傳》,是后者的代表。
張玉書說,在茨威格的全部作品中,《三大師傳》并不十分引人注目,但它至少反映了茨威格在兩方面的特點:其一,茨威格政治頭腦清醒,不為時代潮流所裹挾。第一次世界大戰后,各國的民族主義空前高漲,只要是敵國的東西,無論好壞統統否定。茨威格所寫的三大師——巴爾扎克、狄更斯、陀思妥耶夫斯基——分別來自奧地利的敵國法、英、俄!八矣诎堰@三位敵國作家拿出來,作為書里的主人公,可以想象他在政治上完全不理會當時的民族主義狂潮!睆堄駮u價。
其二,茨威格選擇的三位大師,都是能用“作品的廣度和人物的豐富”,“創造一個自己世界”的作家。而這樣的論斷,本身就體現著茨威格深厚的文學素養。1899年進入大學后,茨威格主修德國文學,同時也非常注重外語的學習,還曾赴歐洲各國游歷。深厚的學養和突出的語言能力,是他了解外國文學的堅實基礎,從這個角度來講,茨威格不僅是作家,更是一名歐洲文學的研究者。
一個反法西斯的斗士
由于愛情小說的知名,評論家一度對茨威格頗有微詞,這讓張玉書不乏擔心:“茨威格說過自己是一個不問政治的人,這就給人一種感覺,好像他就是寫點男女情愛、風花雪月!
事實并非如此。社會生活的突變,深刻影響著茨威格,導致他的作品發生巨大的變化,以1931年為界,分成風格迥異的兩個階段。1933年,希特勒登上德國政壇,開始了殘酷的鎮壓。他取締了德國其他的政黨和工會,實行一黨專政,并在柏林大學前的廣場上公開焚燒“反動”書籍。海涅曾說:“人們在哪里焚書,最終將在那里焚人!边@句話在德國得到了印證。
身為猶太裔,茨威格的作品被大量焚毀,而他本人也被迫出國流亡。他對托馬斯·曼的兒子克勞斯·曼說:“希特勒有黨衛軍、沖鋒隊,我們如果硬碰硬,肯定打不過他。但我們能用筆來寫下這些!薄冬斃麃啞に箞D亞特傳》《良心反抗暴力》《昨日世界》……流亡海外期間,茨威格或借古諷今,或直抒胸臆,寫下了多部反抗法西斯暴政的作品。無論是日內瓦城的暴君卡爾文,還是被納粹視為反英代表的蘇格蘭女王瑪利亞·斯圖亞特,都曾被他借用過來,諷刺希特勒的獨裁、專制。
茨威格是否不問政治,只談風月?這些書給了我們一個很好的答案。如張玉書所說:“茨威格是一個了不起的人,他是一個反法西斯、反納粹的斗士!
一個精神至上主義者
作為20世紀五六十年代出版作品最多的作家,茨威格流亡海外期間,從未經歷過物質生活的匱乏。當希特勒對猶太人進行種族清洗時,茨威格與妻子正居住在巴西里約熱內盧附近風景如畫的療養勝地。優渥的物質條件,卻無法撫平茨威格心中的焦灼。因為真正困擾他的,是精神生活的逐漸萎縮。
在生前的最后一部小說《象棋的故事》中,茨威格表達了這樣的觀點:納粹對一個人最大刑罰,就是把你關在一個大飯店的房間里面,不讓別人接觸你,不給你書看,就讓你待在那兒,直到發瘋。這幾乎就是茨威格現實生活的寫照:身處巴西語言不通,他沒有讀者,也聯系不到出版社,幾乎生活在真空當中。
1942年2月,新加坡淪陷的消息傳到茨威格那里,讓他對戰爭的前景更加悲觀。他說:“我已經61歲了,一個61歲的人,再讓他重新開始生活是不可能的!卑肷標,一直“被生活嬌慣”的茨威格,終于在反法西斯戰爭勝利前三年,因為無法忍受納粹的精神迫害,在絕望中服毒自殺。
“如果茨威格不知道新加坡淪陷的消息,等到1945年戰爭結束,他還能看到‘明日世界’的希望嗎?”一位聽眾問。張玉書回答說:“戰爭結束了,大家就能重新開始讀書,并且愿意讀他的書嗎?他對此表示懷疑!
然而茨威格錯了。因為越來越多的人正被他多重形象之后的內涵吸引,借文字走入他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