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抗戰勝利70周年,當我們回首抗日戰爭時,我們可以看到抗日戰爭的過程是艱難、慘烈和充滿曲折的,抗戰的勝利來之不易。而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在抗戰之前,中國并沒有形成清晰、明確、堅定的民族意識與民族主義。這與當代中國有著鮮明的不同,我們只有回到歷史的現場,才能更深刻地理解抗戰與民族意識在中國的意義。
在傳統中國,民族意識雖然存在,但并不是一個重要的身份認同標準,在“天下”與朝貢體系的視野中,對傳統中國文化的認同與否是區分文明與野蠻、中國與外國的重要標志。近代以來,伴隨著中國由傳統“帝國”向現代民族國家的艱難轉型,文化主義慢慢消退,民族意識才慢慢覺醒。但民族主義在中國的發展也經歷了艱難曲折的歷程,孫中山“舊三民主義”中的民族主義主要針對的是滿族與清政府,所謂“驅除韃虜,恢復中華”主要是驅除滿統治,恢復漢族的政權;只有到了“新三民主義”,民族主義所針對的才是外國列強,要求恢復中國的主權。只有在抗戰中,中國才逐漸形成了清晰的民族意識與民族主義,無論是國民黨的新三民主義,還是共產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民族意識都成為區分敵我、內外的重要標準。
在民間也是如此,只是過程更加艱難曲折。在蕭紅的《生死場》中,我們可以看到中國人民族意識覺醒的艱難過程。在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到,生活在這個小村莊的村民在最開始并沒有民族意識,他們沒有見過日本人,不知道日本人的入侵會對他們的生活造成什么樣的影響。他們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為一只羊相互爭斗,為鄰里糾紛互相爭吵,為生老病死而痛苦,他們沉浸在村莊的日常生活之中,他們的苦惱是勞作的艱苦,是生育的艱難,是生為女人的不幸,或者鄉下人進城的卑微。在這里,我們可以看到傳統中國人的經驗與情感,可以看到階級意識與女性意識的萌芽,但只有他們親眼看到日軍的殘暴無情之后,才會意識到這是另外的一種人,才會有民族意識的覺醒。
按照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的說法,民族主義是一種“想象的共同體”,但對于中國人來說,這種“共同體”意識不僅是想象的,而且是在被侵略、被欺侮與被損害的歷史過程中建立起來的。在《生死場》中,我們可以看到現代中國的民族意識并不是自然而然產生的,而是在血與淚中誕生的。每個人都是帶著自己的經驗與痛苦在覺醒,比如小說中寫到,“金枝鼻子作出哼聲:‘從前恨男人,現在恨小日本子!边@看上去似乎不成邏輯,但她是帶著女性的痛苦經驗開始覺醒的,她的民族意識有著個人的內在邏輯。再比如小說中的二里半私心更多,他不舍得他的羊,但在小說的最后,“二里半的手,在羊毛上惜別,他流淚的手,最后一刻摸著羊毛!倍锇虢K于克服了個人意識,走上了抗爭的道路,他的覺醒是艱難的,也是深刻的。惟其如此,才更真切,才更動人。
現代民族意識是民族覺醒的前提,沒有民族意識,也就不會有抗日戰爭及其勝利。民族意識的覺醒是艱難的,《生死場》生動地描繪了這一過程。在這里,我們也應該強調,文學在現代中國民族意識的覺醒中起到了獨特而重要的作用,像《生死場》不僅描述了民族意識的覺醒,而且這一小說的寫作、出版、傳播本身,也是現代民族意識宣傳與社會動員的一部分。
在紀念抗戰勝利70周年的今天,重讀蕭紅的《生死場》以及其他優秀的抗戰小說,我們可以看到民族意識的覺醒是如何艱難,也可以看到抗戰的最終勝利是如何來之不易。只有認識到抗戰的艱難、慘烈與曲折,才能更深刻地理解我們的先輩是在歷史絕境中突圍,才能更深刻地理解抗戰勝利對于中國的偉大意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