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平山團的感悟(程雪莉)

　　前些年，我完成了歷史文化散文集《故國中山》后，曾認真思考了河北中西部的古中山國地域的文化精神特質。自古“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我試圖給悲歌慷慨找個“形象代言人”。

　　搜尋幾十天之后，一個名字跳躍眼前——平山團！這個部隊轉戰晉察冀，令日寇聞風喪膽，戰功赫赫，被毛澤東幾次表揚，被聶榮臻嘉獎為“太行山上鐵的子弟兵”，讓“子弟兵”從此成為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人民軍隊的別稱；他們墾荒南泥灣，創造了“陜北的好江南”，是“模范中的模范”；南征北戰，歷盡千難萬險，創造了“第二次長征”； 平山團又打響了解放戰爭的第一槍，保衛延安，三戰三捷，鏖戰大西北。最后進軍新疆，屯墾在祖國的西部邊陲。

　　開始尋找后，來自這塊地域強大的熱情幾乎對我形成了“炙烤”，資料紛紛而來，線索不斷提供，我采訪到100多位老兵、老黨員以及烈士后人！

　　早在大革命時期，一批忠誠的共產黨人在這里播火耕耘，打下紅色基礎。1937年，全面抗戰爆發后，八路軍到達河北平山縣擴軍。在短短的一個月時間里1500多人參加了平山團，后整編為120師的359旅718團，從此浴血奮戰在中國抗日戰爭的戰場上。八年抗戰，平山縣前赴后繼、兄終弟及，共輸送出12065名八路軍戰士，隊伍中多是父子兵、兄弟兵、親戚排，村村連隊，戶戶軍屬。我本來尋找平山團，卻尋找了一支用軀體和靈魂鏈接而成的鋼鐵的“平山軍”！

　　在平山團的鐵軍中，白求恩大夫長期跟隨戰場，為傷員做手術，他在日記中描述對平山戰士的喜愛；沙飛、福爾曼也為平山團拍攝了大量照片，成為今天記憶平山團的珍貴資料。賀龍、王震更是親自率領平山團征戰，把平山團鍛造成一支抗戰鐵軍。

　　在尋找中，我讀到何建明《南京大屠殺》全紀實中的《十問國人》，其中第二問“我們的民族是否還有血性？”引發了我的思考�？箲饸q月，平山團的幾次大戰，一次就減員幾百，故鄉平山的土地上村村掛孝、戶戶致哀。然而很快，一批包含犧牲者兄弟子侄的隊伍就補充到平山團！在山西上下細腰澗戰役中，烈士王家川在戰場拼刺刀打死了8個鬼子，犧牲時雙手緊抓著敵人的刺刀，手指被齊刷刷斬斷。他的弟弟輾轉幾百里趕到平山團駐地，報名時弟弟執拗地說，俺就叫王家川！俺爹娘說了，俺要是犧牲了，俺還有個弟弟來，還叫王家川！前仆后繼！慷慨不絕！

　　在八年抗戰中，這個山區縣，人人爭相參加自衛隊、農會、婦救會、兒童團等各種組織，可謂人人皆兵，成為晉察冀抗戰史上的奇跡。聶榮臻率領邊區黨政軍領導機關在平山縣戰斗生活三年零兩個月，平山縣涌現出大批抗戰英雄群體和模范人物：鐵軍五團、鐵血劇社、回舍大槍班、戎冠秀、韓增豐、韓懷智、曹火星等。而日寇在平山制造了100多起慘案，屠殺14000余人，史所罕見。但是，侵略者在這里村村遇反抗，人人唱慷慨。狼牙山五壯士、井陘的掛云山五壯士，平山的劉家坪十二壯士，層出不窮。藁城的梅花鎮慘案中，一個農民看見兒媳被侮辱，撿起地上的日本戰刀，連劈兩個鬼子；正定縣一個普通農民張三月在自家院子里，拿起鐵鎬奮勇而戰，面對8個全副武裝的日本兵，毫無懼色地搏殺，竟能死傷幾敵！

　　平山流傳有“八十一不知道”。鬼子舉刀進行了九九八十一問，81顆滴血的頭顱鏗鏘有聲的答案只有三個字——不知道！

　　通過尋找，我的認識和情感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過去，烈士就義是歷史紙頁上的，而現在，這些烈士都活生生如在眼前。每一次采訪那些90多歲的抗戰老兵，講到那些烈士，他們都會長時間地哽咽難言。88歲的烈士的妹妹栗政華，含著淚水在我的采訪本上寫下：“我想念我的哥哥政通，你一直活在我的心中，你是我最佩服的英雄！”望著她一頭柔軟的銀發，我找到了那些歷經70年光陰所不能磨滅的情感，那一刻我淚流滿面……

　　歷史不容忘記，歷史從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