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兒童文學經典的世紀回眸(舒偉)

劉易斯·卡羅爾 　　　　　羅爾德·達爾 　　　　 約瑟夫·拉·吉卜林 　　　　弗雷德里克·法勒

　

　《大衛·科波菲爾》 　《哈利·波特與火焰杯》 　　　《女教師》 　　《湯姆·布朗的公學歲月》

　　兒童文學經典的形成

　　人類世界早已進入電子媒介和互聯網時代，然而圖書作為人類知識和文化的載體永遠不會消失。對于少年兒童的成長進步，優秀兒童文學圖書更具有不可替代的引領作用。

　　1932年，法國和英國的兩位學者不約而同地發表了關于現代兒童圖書的經典論著。法國學者保羅·阿扎爾的《書，兒童與成人》是闡述早期世界兒童 文學發展史的奠基之作。作者提出，成人應當努力讓兒童擁有終身與書本相伴的習慣。兒童通過閱讀成人作者創作的文學經典而獲得心智滋潤，能夠在未來借助自由 幻想的生命力而展翅翱翔。這是兒童文學經典能夠給予兒童的智慧和力量。

　　英國兒童圖書出版史學者哈維·達頓的《英國兒童圖書：5個世紀的社會生活史》同樣初版于1932年，是一部論述英國兒童文學圖書出版史的權威專 著。它以具體翔實的史料和精到透徹的闡述使人們得以認識英國兒童圖書創作、出版的整個社會歷史語境及發展進程，以及維多利亞時期的兒童幻想文學經典的出現 與英國兒童文學第一個黃金時代的內在邏輯關聯。此外，作者對童話文學及19世紀60年代劉易斯·卡羅爾的“愛麗絲”小說發表以來的兒童幻想小說做了專章闡 述。

　　從18世紀40年代英國出版家約翰·紐伯瑞開始大規模出版發行兒童圖書到20世紀末J. K. 羅琳的“哈利·波特”系列風靡全球，英國兒童文學的崛起和發展成為世界兒童文學發展歷程的一個縮影。1744年被看作歷史上第一個自覺的自成體系的兒童文 學出版事業的開端。紐伯瑞在生前出版了20多種兒童圖書，包括《少年紳士和小姐淑女的博物館》《小人國》雜志、《精美袖珍小書》系列等等。這些讀物大多追 求文字生動，插圖精美，注重知識價值以及閱讀趣味。1815年，約翰·紐伯瑞及其繼承者共出版了400多種為兒童及青少年讀者創作和改編的讀物�？傮w上 看，紐伯瑞及其繼承者的出版理念和圖書內容還沒有超越理性常識，恪守道德與宗教等教育主題，但強調必須包裹上“糖衣”，以愉悅而非刻板說教的方式表達。約 翰·紐伯瑞使兒童圖書從此成為圖書出版行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而維多利亞時代異軍突起的兒童幻想文學不僅開創了英國兒童文學第一個黃金時代，而且形成了從19世紀后期的兩部“愛麗絲”小說到20世紀末的 “哈利·波特”系列這樣具有世界影響的英國兒童文學創作主潮。新馬克思主義批評家杰克·齊普斯指出：盡管并非是“哈利·波特”小說系列使兒童文學回歸其在 文化版圖中應有的地位，但它們確實鞏固了兒童文學在文化版圖中的地位，而且將繼續使普通讀者認識到，兒童文學才是最受歡迎的流行文學。兒童文學是真正的民 間文學，是為所有民眾創作的文學，是無論老少都在閱讀的文學，它對于兒童的社會化特別是發展孩子們的批判性和富有想象力的閱讀能力具有重要作用。

　　兩種童年敘事的文學經典

　　在哲學意義上，童年是生理的，更是心理的；是個體的，更是普遍的。在一般意義上，要認識童年，就要認識兒童的特殊生命狀態和特殊精神世界。一方 面，童年包容了太多的東西，出于好奇而渴望探索和歷險的時期；另一方面，童年又是一個受到諸多限制甚至禁錮的時期，是一個渴望長大而逃離大人管制的時期。 一方面，童年是無畏的，心比天高的；另一方面，童年又是搖擺不定的，甚至充滿恐懼的；一方面，童年是童言無忌，天馬行空的，充滿想象的；另一方面，童年又 是蒙昧無知的，正所謂“年幼無知”，需要成人的呵護和引領。作為童年和童年敘事的文學表達，兒童文學由此具有依托童年、超越童年的特殊雙重性。

　　作為現代兒童文學的發端，英國兒童文學在維多利亞時代工業革命的社會和文化語境中迎來了第一個黃金時代，也形成了兒童文學的童年敘事經典。

　　查爾斯·狄更斯童年受到傷害的經歷是他創作的原動力，他采用批判現實主義的寫作手法，捕捉英國工業革命時期形形色色的童年和人生，進行了苦難童 年題材的書寫。狄更斯是第一個把英國浪漫主義詩人所謳歌的兒童形象轉化為19世紀批判現實主義小說所書寫的主人公的杰出作家，呈現了令人難忘的兒童群像 ——《奧利弗·特威斯特》(漢譯為《霧都孤兒》)中的主人公奧利弗·特威斯特在濟貧院里的一聲哀求“先生，我想再要一點稀飯”讓無數讀者流下眼淚；《尼古 拉斯·尼克爾貝》中的斯邁克飽受校長斯奎爾斯一家人的欺凌和虐待；《老古玩店》中的主人公小耐爾與外祖父相依為命，她的不幸夭折讓無數讀者垂淚不已；《大 衛·科波菲爾》中主人公大衛·科波菲爾的奮斗歷程和情感經歷讓人感動；《小杜麗》中的艾米·杜麗全家因無力償還債務而被監禁于監獄；《遠大前程》中的孤兒 皮普在環境的誘惑下喪失了淳樸天性，歷盡磨難后方才開始新生活；《艱難時世》中，商人葛擂更的兒女在父親“事實原則”和“實用原則”的管教下，走上了失敗 的人生道路……

　　劉易斯·卡羅爾的兩部“愛麗絲”小說是英國兒童文學黃金時代最杰出的代表作之一。通過童話敘事書寫童年，通過小女孩愛麗絲在奇境世界和鏡中世界 的經歷，作者革命性地拓展了傳統童話敘事的藝術空間和容量，他在很大程度上從工業革命的變化中汲取了能量，并且通過童話敘事表達了時代充滿矛盾的希望和恐 懼，以及以象征形式表達的希望改進現實生活的美好愿望。正是童話敘事中開放性且充滿哲思的現代性與后現代性文學因素造就了兩部“愛麗絲”小說奇妙的闡釋 性，它們能夠激活人們的心智和想象，使之成為跨越兒童文學領域的言說不盡的經典文本和“闡釋奇境”。

　　狄更斯浪漫現實主義的童年書寫和卡羅爾用幻想文學的方式書寫童年，是殊途同歸的，是對于在動蕩年代里逝去的以童年為象征的理想王國的追尋和挽留。

　　值得一提的是同時代達爾文的“自傳式”童年敘事。達爾文的《自傳》所描述的科學家的童年，使童年成為投射信念、求知、希望、愛情和欲望的富有吸引力的新大陸。

　　從劉易斯·卡羅爾筆下維多利亞時代的愛麗絲到羅爾德·達爾筆下20世紀當代神童瑪蒂爾達，童年對成人威權的反抗進入了新的發展階段：童年的反抗 與狂歡。達爾的童話敘事呈現的是狂歡化的“童年的反抗”，具有更加激進和更加生活化、社會現實化的特征。達爾小說的背景幾乎都設置在當代英國社會，作者呈 現的都是現實主義的生活環境和社會環境；無論是主人公的生存困境，還是壞心眼的成人對兒童的壓制和迫害，等等，都具有寫實的特點。就此而言，達爾基本上承 襲了狄更斯式“苦難童年”的寫實傳統。不同的是，作者在寫實性背景下采用了童話幻想藝術進行講述，即通過寫實主義的手法描寫少年兒童與成人世界異乎尋常的 對立和沖突。換言之，達爾將狄更斯“苦難童年”的寫實傳統與卡羅爾“奇思異想”的幻想因素融合，用極度夸張的方式敘述現實世界中的“童年的反抗與狂歡”。

　　成長故事：校園敘事經典

　　早期的英國校園小說或者說描寫校園生活的小說可以追溯到18世紀的兒童文學作家薩拉·菲爾丁的《女教師》。隨后有哈里特·馬蒂諾的《科洛夫頓的 男孩們》等作品問世。查爾斯·蘭姆和瑪麗·蘭姆合寫的《萊西絲特夫人的學�！肥敲鑼憣W校故事的短篇小說集，而夏洛特·勃朗特的《簡愛》、狄更斯的《董貝父 子》《大衛·科波菲爾》等已出現對英國學校狀況和校園生活的細致描寫，這些描寫也引發了社會對學校教育狀況的關注。19世紀中葉以來，英國進入快速發展和 繁榮的時期，民眾的收入相對提高，越來越多的中產階級父母為了讓家中男孩們接受更好的教育，將他們送進寄宿學校。維多利亞中期，英國公立學校數量急增，學 校的教育實踐也發生了很大變化。宗教精神仍然是重點，而體育運動的設立和對體育精神的培養成為新亮點。1870年通過的教育法案表明要為所有人提供初級教 育，客觀上增加了英國校園小說的潛在讀者數量。

　　英國校園小說在維多利亞時代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出現了影響至深的經典文本，重要的作家作品有托馬斯·休斯和他的《湯姆·布朗的公學歲月》、弗雷 德里克·法勒和他的《埃瑞克：一個發生在羅斯林公學的故事》、塔爾博特·里德和他的《圣·多米尼克學校的五年級》、約瑟夫·拉·吉卜林和他的《史托基和他 的伙伴們》。

　　從維多利亞時代的少年校園小說到20世紀羅琳的“哈利·波特”小說，英國兒童文學創作形成了繼往開來的校園敘事經典。從托馬斯·休斯筆下的湯 姆·布朗到J.K。羅琳筆下的哈利·波特，英國校園小說傳統是一脈相承的。盡管前者是現實主義的作品，后者是幻想故事，但都是關于從年幼無知走向身體和心 智成熟的成長敘事，只不過采用了不同的文學藝術載體而已。從湯姆·布朗到哈利·波特，男孩主人公通過不同方式享受著富于想象力的校園歷險行動，故事的場景 就設置在熟悉的教室、食堂宿舍、圖書館和運動場。同樣，現實生活中的拉格比公學校長托馬斯·阿諾德與霍格沃茨魔法學校的校長鄧布力多都是引導主人公成長的 良師益友，在他們的指點和幫助下，主人公克服挫折，經受各種考驗，最終認識了人生和社會，從幼稚走向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