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當代作家索爾·貝婁,被認為是繼?思{和海明威之后美國最重要的小說家。他曾經三次榮獲美國 “全國圖書獎”,一次“普利策獎”,1968年,法國授予他“文學藝術騎士勛章”,也在這一年,他還獲得“猶太遺產獎”。1976年,貝婁憑借其作品“對當代文化富有人性的理解和精妙的分析”而摘得了諾貝爾文學獎的桂冠。
《索爾·貝婁訪談錄》屬于“文學與圖像:耶路撒冷文學計劃”其中一期。該計劃邀請猶太作家和思想家,談論他們的作品和個人經歷,以及其著作與猶太人身份之間的關聯。本書采訪者兼撰稿人羅馬尼亞作家諾曼·馬內阿,不僅是一位屢獲世界級文學大獎的優秀作家,同時也是貝婁的多年摯友,這本訪談錄最初成于1999年,此后廣泛流傳。
這本訪談錄以貝婁的童年生活切入,馬內阿由貝婁的移民身份引出一個重要問題:“你和你那么多的同輩人處于創造一種文化、一種遺產的過程中挑選和選擇的位置上。那你現在怎么看?這始終總是那么重要嗎?”飽含感情的回憶徐徐展開,貝婁和馬內阿探討了自己對俄羅斯唯情論、猶太教等問題的看法。他提起大哥在父親葬禮上說,“別再像個移民那樣行事!”這句話略帶自嘲,內里包涵著移民尋找身份認同的苦澀,更是猶太民族文化尋根的一種體現。馬內阿敏銳地捕捉到了貝婁的情緒,他說貝婁總是能很好地把握那種事,它是他的素材;貝婁爽快地承認“沒錯”。話匣子自然而然地打開了。
《赫索格》、《塞姆勒先生的行星》是貝婁的代表作品。赫索格和塞姆勒,一個在無限的痛苦中反復沉吟,咀嚼著人生的滋味;一個在深深的絕望中認真探索著人類的未來。他們究竟為什么痛苦和絕望?他們又何以如此關心人類的命運?貝婁剖析筆下的人物,他們沒有穩定的立足點,晃動在理想和現實之間,晃動在“可能性”之間!叭绻袆幽憔蜁允,如果靜止你就會腐爛”,此話出自貝婁作品《奧吉·馬琪的歷險》,準確地概括了貝婁的創作理念。小說的人物在選擇的過程中時刻感受到痛苦的折磨,而選擇的結果又不能不使他們感到絕望。
有意思的是,貝婁否認自己涉足過存在主義。研究者通常認為,貝婁的創作受到存在主義的深刻影響。海德格爾說過,人的本質是不可知的,只有在永不間斷的“提問”中理解它。在貝婁的作品里,赫索格和塞姆勒都是那種對人生和自我不斷“提問”的人,而約瑟夫、奧吉、韋爾海姆、漢德森則是那種“晃來晃去的人”,貝婁作品流露出的關于人的存在的不確定性,有著清晰的存在主義的印記,但是貝婁為什么力圖澄清這一點,并且以一種近乎斬釘截鐵的態度呢?貝婁強烈地表達了他對塞利納和薩特的不滿,從貝婁和馬內阿的談話中,可以看出,這其實涉及到貝婁的立場,歐洲對待猶太人的方式令他心寒,猶太人只能漂泊他鄉,通過變成美國人來尋求庇護,貝婁是在有意識地疏離存在主義,從而堅持猶太人的生活和美國人的街頭生活。貝婁對漢娜·阿倫特的抨擊也有此層用意,阿倫特曾經是海德格爾的戀人,而作為存在主義創始人的海德格爾一度是納粹分子。
索爾·貝婁是那種兼有學者氣質的作家,學識淵博,富于思辨,受人敬仰。對于人類學與社會學的研讀,大大加深了他對社會的洞察力和分析力,同時他又深受猶太民族以及歐美文學傳統的影響。慘無人道的兩次世界大戰,沉重打擊了貝婁這一代猶太人的信念,而戰后西方社會迅速畸變、文明傾頹、道德沉淪的局面更讓他百思求解,思想的交鋒奠定了貝婁作品中人物矛盾痛苦的生存狀態。如果說小說是現實的映照,訪談就是貝婁內心的敞開,漸漸浮現出貝婁的形象:一張飽經滄桑的臉,憂慮而富有表現力;一雙看清世態的眼,深邃而具備穿透力。他有著巨大的悲哀,但哀而克制;他有著深沉的怨恨,但怨而清醒……
(《索爾·貝婁訪談錄》由中信出版社2015年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