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20世紀80年代的輝煌,90年代詩歌在整體上趨于沉寂,與過去詩人們的張揚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從活力上看,也少了先鋒意識。然而,那些仍然在堅守的詩人們,他們的潛伏性寫作屬于另一種先鋒,這種先鋒性不是揚起反叛和顛覆的大旗,而是專注于內在的、隱秘的現代性創造。也許是因為表象的邊緣化,20世紀90年代詩歌當初并未能引起多少重視,而隨著新世紀詩歌地圖的縱向鋪展,20世紀90年代詩歌越發顯現出了其重要性。羅振亞的專著《1990年代新潮詩研究》,就是立足于此時段先鋒詩歌譜系的建構,不僅聚焦于20世紀90年代的詩歌語境、民間群落和詩學觀念之爭,而且更注重審視個體的寫作價值與整體的精神容量,從而對這一詩歌斷代史作了最全面與豐富的理論總結。
20世紀90年代詩人們更在意詩歌的本體性探索,這也就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個人化寫作”風潮。正是在這個背景下,羅振亞從個體洞察整體,由現象透視本質,這種富有挑戰性的進入方式,為我們提供了一條觀察20世紀90年代新潮詩的重要通道。在研究方法上,他提出了“三結合”道路:“歷史研究與美學研究結合、宏觀概括與微觀剖析結合、系統研究與分層研究結合!贝它c至關重要,由“三結合”道路,他才真正回到20世紀90年代的詩歌現場,去捕捉時代的美學倫理,去探尋內部的復雜脈絡。伴隨著社會的整體變革,從20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的詩歌美學轉型,從某種程度上,也體現為詩人們從青春期困惑向成熟寫作的過渡;诖,羅振亞是將20世紀90年代新潮詩當作一個動態的研究對象,而非將其作為靜態的文學景觀,他更為強調在文學史意義上對其進行定位,這樣,研究也就自然呈現為歷史性、多維度和立體感。
在貫穿了比較視野的前提下,羅振亞對20世紀90年代詩歌的回訪式研究,是以20世紀80年代和新世紀詩歌作為前后參照的。20世紀90年代的小說和散文,總體上呈現為消費主義傾向,但詩歌在這種態勢下恰恰與其他文體拉開了距離,尤其是它的“無用”性讓詩人們能于浮躁的時代沉下來反思自己。在傳承了20世紀80年代的民刊策略后,90年代詩歌的“個人化”特征更為明顯,而“敘事性”的開創,既打破了先鋒詩歌依托抒情的固定格局,也為詩人們的寫作拓寬了思路。雖然在20世紀90年代末期有過“民間立場”與“知識分子寫作”的論爭,但這樣的分化和重組,一方面是20世紀90年代新潮詩發展的必然,另一方面又可能促進了新世紀詩歌的復興。與此同時,女性詩歌的出現,讓身體詩學成為了一種創作的自覺;70后詩人的登場,則為新世紀先鋒詩壇提供了新鮮血液,也讓代際寫作見證了一個時代的文學!1990年代新潮詩研究》對這些方面都作了詳盡分析,并提出了很多值得我們繼續深思的精彩之論。
如果說,本書在整體上對20世紀90年代新潮詩的美學向度和精神轉型有著深層歸納,那么,羅振亞選取于堅、伊沙、張曙光、西川、王小妮、翟永明等詩人進行個案研究,則更是意義非凡。這幾位詩人大都曾經歷過20世紀80年代的先鋒詩潮,他們在90年代的詩歌成就,還是在于自身的堅守與突圍。作為極具代表性的創造者,他們都有各自的美學追求,在文本中突顯的個性,也在羅振亞的“個人化寫作”研究中得以落實,這對于全面認知20世紀90年代及其之后的詩歌,當是更具體和有效的突破口。
任何有承擔精神的學術研究,都不會滿足于表面的梳理,而以個性化的表達解析出文學觀念與美學思想的變化,才更顯價值和力量。羅振亞即以自我的求真意識,在詩學研究中逐漸抵達了這一高度和境界。在《1990年代新潮詩研究》這本專著里,他是以對話的姿態在解讀詩人個體,以開放的心理來認知詩歌群落,在向內轉中去挖掘20世紀90年代詩歌的“流變規律”。他在平衡整體與局部時盡力做到了研究的客觀、公正,這既有利于檢視一段詩歌歷程,又可豐富當代詩歌史寫作,更重要的是,此一研究能給予后來者以方法和思想的啟迪。
(作者單位:三峽大學文學與傳媒學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