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背后的傳奇——評長篇紀實《中日秘密戰》(狄敏)

　　抗日戰爭期間，中日雙方除了正面戰場和敵后戰場的炮火硝煙、兵戈相向，隱蔽戰線的斗爭也風起云涌、從未停息。雙方都投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進行 著以情報為核心的爭奪和決戰。郝在今《中日秘密戰》一書依據大量文獻資料和采訪實錄，全面反映抗日戰爭期間中日隱蔽戰線斗爭，是一部有分量的中日“諜戰” 紀實作品，讀來讓人頗感興奮。

　　抗日戰爭將中國帶入了國際情報舞臺，日本、蘇聯、美國、英國等國間諜都在中國大地活動，中國的國民黨和共產黨也千方百計開展對日斗爭。深層次展 現抗日戰爭，必須注重諜戰領域史料的挖掘和再現。近年來，表現抗日諜戰的影視劇很多，但是，以非虛構文體表現諜戰的文字則相對偏少。這是因為，當年作戰的 各方都竭力保守秘密，以至于眾說紛紜，留下諸多疑案。70年后的今天，我們回望那場關乎民族生死存亡的戰爭，需要的不是充滿主觀主義的想象，而是建立在堅 實史料基礎上的研究和作品。作為研究中國秘密戰線歷史和文化的重要學者，郝在今的研究和寫作是腳踏實地的。他集數年之功，查閱大量中日文文獻資料，其中包 括中西功和西里龍夫等人的回憶錄，以及東京警視廳審訊中西功的筆錄。并先后在我國的安全、保衛、公安、情報等部門進行“搶救式”采訪，與100多位當年隱 蔽戰線上的人物進行深入交談，獲得大量第一手資料。他所力求表達的是真實的歷史。

　　需要說明的是，真實并不等于枯燥和冷情。正如郝在今的感慨：“那些真人行過的真事，居然比文學家編造的故事更生動�！�

　　——為了實現占領中國的戰略目標，日本政府在中國上海建立翻譯學校，培養熟悉漢語的間諜。其中一些學員反感日本侵華，積極靠攏中共秘密組織。

　　——中日戰爭爆發后，這些學員進入日本特務機關。中西功和西里龍夫等人潛伏在日本軍政高層核心，為中共提供大量重要情報包括日本偷襲珍珠港的情 報，還支持蘇聯間諜佐爾格偵獲德國侵蘇情報。他們對于中國人民抗日戰爭作出的具有戰略意義的貢獻，無論在當年，還是在今天，都是令人贊嘆的。

　　——中共情報組織努力掩護日籍同志，聯絡員鄭文道被捕后以自殺來保護中西功。中西功、西里龍夫被捕后堅持獄中斗爭，二戰結束后活躍于日本政界和文化界，又為中日友好事業作出重要貢獻。

　　——中共東北情報組織“滿洲情報組”的多數成員，是傀儡政權“滿洲國”的高官子弟。其核心人物張夢實的父親是“滿洲國”總理大臣，張夢實留學日本時的監護人是東條英機。

　　——秘密情報工作也有國共合作。擅長行動的軍統在上海灘大搞鋤奸，同“76號”生死搏殺。國民黨的密碼破譯專家楊肆把破譯方法悄悄告訴共產黨，共產黨的密碼破譯專家曾希圣把繳獲的日軍密碼送給國民黨。

　　——還有跨國的國際情報合作。蘇聯情報員佐爾格潛伏上海對日偵察；中共黨員閻寶航和劉鶴孔協助蘇方情報工作；中共領導的東江縱隊營救英軍戰俘，浙東游擊隊營救美軍飛行員；美軍向重慶和延安派出情報觀察組……

　　厘清歷史之后，作者沒有停留于事件的過程表象，而是著眼著力于更深層次的戰爭正義性問題，展開了探尋和思考。中西功身為日本人，在本國對華發動 侵略戰爭時站在中國一方，反對日本侵略國策，主動尋求中共的領導，為抗日戰爭乃至整個世界反法西斯戰爭作出了重要貢獻。其中關節，非“信仰”二字不能解 釋。他提供情報從不拿報酬，黨組織經費困難時還以個人積蓄相送。他同時深愛著日本和中國。在東京法庭上，他反駁“叛國罪”的指控時說：“制止日本侵華戰 爭，能使日華人民從毀滅性的災難中解脫出來，實現日華和平和日華世代友好，這是兩國人民的莫大幸福和根本利益所在”。

　　讀郝在今的文字還有一種強烈的感受，那就是在他的筆下，每個歷史人物都是那么真實、鮮活、富有感染力，讓人時而熱血澎湃，時而扼腕嘆息。讀罷 《中日秘密戰》，我們不得不承認，諜戰英雄往往更具悲情色彩：佐爾格、尾崎秀實、李白在黎明前死去，中西功在日本、關露在中國長期背負罵名，潘漢年、吳成 方、劉人壽、李得森等人在勝利后冤獄多年……歷史終將走上正軌。1964年，蘇聯承認佐爾格的偉大貢獻。1982年，潘漢年等人平反昭雪。1983年，西 里龍夫訪華，重逢中國戰友徐強。同年，中西功夫人訪問中國，在鄭文道墓前獻上丈夫寫給鄭文道的詩句。悲情、悲壯而不悲苦，這正是《中日秘密戰》傳遞給我們 的情感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