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本里的戰爭與和平——評“和平鴿繪本叢書”(張鷹)

　　繪本在西方經過了100多年的發展歷史，而傳入我國，卻只有十來年，無論思想內容還是藝術表現形式上，中國原創繪本都亟待拓展。比如戰爭與和平的主題，在西方有《鐵絲網上的小花》《敵人》《大衛之星》《安娜的大衣》《歐先生的大提琴》《爺爺的墻》等。這些作品以人道主義視角審視戰爭，展示戰爭給人，尤其是孩子造成心靈戕害的同時，也表現了特殊境遇下人性人情的溫暖。我國的原創繪本中，有關戰爭與和平主題的探討，相對較為匱乏�！昂推进澙L本叢書”(包括《南京那一年》《天使》《家書》《皮箱子》《不死鳥》《虎子的軍團》《我們家的抗戰》等，解放軍文藝出版社2015年8月出版)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這一匱乏，以不同于以往軍事題材兒童文學創作的嶄新視角，呈現出鮮明的藝術追求。

　　以兒童視角審視并觀照戰爭，表現戰爭背景下的兒童生活以及戰爭給他們心靈造成的創傷，是“和平鴿繪本叢書”鮮明的藝術特色。與以往表現戰爭中兒童生活的作品，如《小兵張嘎》《小英雄雨來》《雞毛信》等所不同的是，“和平鴿繪本叢書”中的兒童，多是戰爭的被動承受者。他們是在一種懵懂的狀態下卷入戰爭的。在《虎子的軍團》中，“戰爭”給虎子最深刻的印象是其樂融融的童年戛然中斷。在盼望爸爸來信的過程中，他絲毫沒有想到，戰爭會給他們這個家，給爸爸的命運帶來怎樣的轉變，可一切的一切卻和以前不一樣了�！段覀兗业目箲稹分�，作者以頗富張力的節奏，通過戰爭給“我”的家鄉帶來的變化、八路軍阿姨的到來、媽媽為八路軍阿姨犧牲這幾個轉折，表現戰爭的沉重和媽媽犧牲的壯麗�！短焓埂穼⒅卸磉吘承〕堑慕k麗與戰爭陰云籠罩下人們心情的沉郁融為一體，在揭示加麗婭自我犧牲的行為契機的同時，展示加麗婭作為普通少女頑皮、任性的一面，如，她趁著媽媽熟睡，偷偷溜到媽媽臥室里，戴上媽媽的紅頭巾，在黎明的河邊歌唱，惟其如此，她的犧牲才格外具有打動人心的力量。不僅如此，《天使》還通過高倉智子的形象表現了戰爭給日本兒童造成的心靈戕害，在更廣闊的背景上思考戰爭與兒童的問題�！镀は渥印芬砸粋�“皮箱子”的自述，表現一個家庭在戰爭中的流亡以及戰爭給兒童造成的難以彌合的精神創傷。在這些作品中，兒童都是需要呵護的對象，他們不希望卻又不自覺地被卷入到戰爭中，戰爭也在他們心靈上留下難以彌合的精神創傷；他們也不得不在戰爭中經歷人生的悲歡離合。

　　對戰爭中的人性、人情的揭示，是“和平鴿繪本叢書”的又一重要特色�！镀は渥印分�，兩個孩子歷經戰爭磨難，但還是“有了一個新的家”，結尾處，養父養母一個手里拿著玩具，一個拿著新衣服，笑容可掬地看著他們。再往前翻，一男一女在水中游向兩個孩子的夫婦，就是他們的養父母。這畢竟是這部悲劇色彩濃郁的繪本中的一抹亮色，向孩子們展示了人性的溫暖�！恫凰励B》中兩個小鴿子之間至死不渝的愛情，它們在自己的天空自由飛翔，以及它們與孩子們之間的關系，都展示了人與自然、與動物之間的和諧關系，這同樣充滿了人性、人情的溫暖。將戰爭中的悲歡離合演繹得淋漓盡致的莫過于《家書》了，一紙小小的“家書”，連接著祖孫三代濃濃的親情，尤其父親在戰場上畫未曾謀面的兒子，兒子又畫了一輩子從未謀面的父親的情節，讓人頓生濃濃的暖意。情感濃郁而又含蓄蘊藉是這部繪本的魅力之所在。在《虎子的軍團》中，作者將父子兩代人的濃濃親情，借助木頭玩具“兵士”得以傳達。爸爸要上前線了，連夜給兒子削了一個木頭玩具，爸爸走了，“兵士”陪伴著虎子，及至爸爸受傷，尋找爸爸的路上，“兵士”的腿受傷，隱喻爸爸的腿也受了傷。故事結尾，兵士的“腿”好了，可爸爸卻借助雙拐和虎子、媽媽回到家。故事并沒有到此結束，爸爸雖然不能再上前線征戰了，他卻送給虎子一個用木頭玩具打造的“戰地兵團”——父子親情與軍人的家國情懷有機地融為一體，使這部繪本于情感的傳達外具有了深邃的哲思。言有盡而意無窮，是繪本的魅力之所在，也是“和平鴿繪本叢書”的美學特質。

　　戰爭對美好的毀滅，是一個無法回避的話題。這套叢書的領銜之作、大型史詩繪本《南京那一年》，以一座城的美好與毀滅完成了對戰爭殘酷性的揭示。八位居住在南京的作家、九位畫家和一位歷史學家共同完成一部繪本，本身就是一種姿態，這是作家、畫家和歷史學家們對他們居住的這座城市曾經的創痛和歷史屈辱的共同發聲。在藝術傳達中，創作者們將憤懣的情感熔鑄于藝術形象的創造中，將1937年的“節日”作為這部繪本的主角，隨著戰事的一步步逼近，繪本的主色調由絢爛轉向沉郁，在敘事上由對南京民俗風情的揭示而轉向對戰事的渲染與描繪，直至最后一頁，作家葉兆言的文字和畫家周翔的繪畫交相呼應，將這部繪本的情感推向高潮，也最大限度地展示了悲劇的美學力量。在這部表現南京大屠殺的繪本中，沒有血腥與暴力，一切都隱到幕后，隨著畫頁的翻動，讀者更多領略到的是一座城市的美好和美好被毀滅的慘痛，創作者們給讀者留下更多想象的空間�！短焓埂芬舶褢馉幍膽K烈推到幕后，把加麗婭的犧牲加以浪漫主義處理，“有人說，她變成了天使。每天早晨，她都在小城上空歌唱�！弊詈笠环�畫面，花開了，草綠了。從點綴著一簇簇花朵的無邊無際的綠色中，隱約可見加麗婭的紅頭巾在飄蕩，這也喻示著作為“和平天使”的加麗婭精神的不朽和她身上所體現的人道主義情懷的永恒。

　　“和平鴿繪本叢書”以西方優秀繪本作為參照系，以人道主義情懷作為切入點，從各個方面表現戰時的兒童生活，以符合兒童審美特點的藝術表現方式，揭示了戰爭對兒童心靈的殘害，揭示了戰爭與和平的辯證關系，對于中國原創繪本的題材領域，不能不說是一種拓展；對于當前的兒童文學創作，也具有開風氣之先的意義。事實上，在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的日子，解放軍文藝出版社出版這套以戰爭與和平為主題的繪本，本身就是一種姿態。過去的戰爭與硝煙雖然遠去，但作為一種警示，必須深深鐫刻在每一個公民的心靈深處。孩子們是國家的未來，讓他們了解我們民族曾經蒙受的災難與屈辱，以時時警醒，樹立公民意識與國家意識，是兒童教育工作者們刻不容緩的職責。這也正是“和平鴿繪本叢書”的意義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