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事是人類一種基本的精神文化活動,敘事學是當今文學研究的熱門領域,而空間敘事學則是這一領域中新的理論方向。敘事與時間和空間的關系均非常密切,但由于種種原因,在以往的敘事學研究中,卻存在著重時間而輕空間的現象。龍迪勇研究員是國內最早提出建構空間敘事學的學者,且長期以來專注于“空間敘事”這一新的學術領域,從而成為空間敘事學的“拓荒者”。在10多年以前,龍迪勇就認識到了空間維度對于敘事學研究的重要性,認為“空間”應該進入敘事學研究的視野,得到研究者應有的重視。這10多年以來,他一直在空間敘事學這塊處女地上耕耘,辛勤的勞作終于換來了豐碩的成果:其洋洋55萬字的學術專著《空間敘事研究》入選2013年度的“國家哲學社會科學成果文庫”,并于2014年由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出版發行。
龍迪勇是2002年與“空間敘事”問題相遇的。在對這一新的學術問題進行一系列的探索,并刊發了相關論文之后,他于2006年刊發的《敘事學研究的空間轉向》一文中,正式提出了建構“空間敘事學”的理論設想。與當今學界那些僅僅熱衷于提口號者不同,在提出建構“空間敘事學”的理論設想之后,龍迪勇并沒有停下探索的腳步,而是繼續在“空間敘事”這一新的學術領域踏實地做著那些基礎性的工作。前后花了大約12年的時間,終于推出了《空間敘事研究》這部厚重的學術專著。那么,從空間維度探索敘事學,能夠為敘事學研究帶來哪些革新?“空間敘事學”的學術價值又主要表現在哪些方面呢?
首先,從空間維度探索敘事學,避免了以往的敘事學研究僅僅從時間層面考察敘事現象的單一化弊端。由于時間和空間是萬事萬物最基本的存在方式,因而也是我們考察它們最基本、最重要的維度。有時候,為了理論上的方便,我們會對事物或現象作出分類,比如在文藝理論中,我們就經常把文學、音樂等藝術形式定義為“時間藝術”,而把建筑、繪畫、雕塑等藝術門類定義為“空間藝術”。 這種分類當然有其合理性,但如果過分拘泥于這種分類的話,卻可能會遮蔽我們探究的目光,從而使我們的研究停留在“常識”或“定見”的基礎上難以推進。例如,如果我們要研究繪畫、雕塑等圖像藝術的敘事問題,就不能滿足于一般性的分類,而恰恰需要考察被劃歸為“空間藝術”的圖像的“時間性”特征;而研究以語詞寫成的小說、史詩、傳記等所謂“時間藝術”類敘事作品,如果不考察故事發生的場所(空間)以及某些文本在結構上的空間特性,這種研究就是殘缺和不完整的,因而也是沒有生命力的。作為一個以文藝理論為專業的空間敘事研究者,龍迪勇一向比較關注“時間藝術”的空間維度和“空間藝術”的時間維度,試圖在“時間”和“空間”的雙重維度中比較全面地把握研究對象,力圖把它們為常見分類所遮蔽的那些特征展示出來,并在此基礎上提出自己的觀點、建構自己的理論。
其次,從空間維度探索敘事學,打破了經典敘事學(結構主義敘事學)封閉僵化的理論體系。經典敘事學是結構主義的產物,其基本思路就是懸置“作者”、“世界”、“讀者”等要素,而把敘事作品(文本)作為一個封閉的體系進行去語境化的抽象性研究。這種研究方式最初也許有其合理性,但其弊端也非常明顯。龍迪勇所倡導的“空間敘事學”則打破了這種封閉性。在其《空間敘事研究》一書中,龍迪勇把“敘事”所涉及的“空間”分為四類,即故事空間、形式空間、心理空間和存在空間。所謂故事空間,就是故事發生的場所或地點。所謂形式空間,就是敘事作品整體的結構性安排(相當于繪畫的“構圖”),呈現為某種空間形式(套盒、圓圈、鏈條等)。所謂心理空間,就是作家在創作一部敘事作品時,其心理活動(如記憶、想象等)所呈現出來的某種空間特性。所謂存在空間,則是敘事作品存在的場所,也就是講述故事的具體空間。顯然,這四種空間既涉及敘事文本,也涉及生產和接受文本的語境,這就打破了經典敘事學的封閉性,從而使空間敘事理論避免了僵化。
再次,從空間維度探索敘事學,為敘事學的跨媒介、跨學科研究提供了新的可能性。無疑,敘事的媒介遠遠不止于文字,正如羅蘭·巴特所指出的:“對人類來說,似乎任何材料都適宜于敘事:敘事承載物可以是口頭或書面的有聲語言、是固定的或活動的畫面、是手勢,以及所有這些材料的有機混合!倍,敘事的領域也遠遠不止于文學,在藝術學、歷史學、傳播學等領域也存在“敘事”問題。而無論是跨媒介敘事還是跨學科敘事,都與空間問題息息相關。如果僅限于“時間”維度的研究,不僅文字敘事和文學敘事研究難以推進和創新,其他媒介和其他學科的敘事現象更是難以納入敘事學研究的視野,而“空間敘事”恰逢其時,它為跨媒介、跨學科的敘事學研究提供了契機和視角。在跨媒介敘事領域,龍迪勇選擇了圖像敘事問題進行考察;在跨學科敘事領域,則選擇了歷史敘事問題進行研究。
至于空間敘事學的學術價值,我認為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首先是理論上的價值。正如前面所說,空間敘事學有效地避免了以往敘事學研究的單一化和封閉性弊端,從而使整個敘事理論更為完整、系統、自洽。其次是批評方面的價值?臻g敘事學可以為文學批評提供新的理論武器,并為中國古代文學、中國現當代文學和外國文學研究提供新的理論視角。第三是文學創作的價值。中外文學史上只有少數具有創造性的作家才會有意識地在小說中運用“空間”元素,并在敘事中采用非線性的“空間”結構,大多數作家則沒有這種意識。隨著空間敘事理論的提出并逐漸為作家們所熟悉,必將會為文學創作注入新的活力。
如果說,龍迪勇剛與“空間敘事”問題相遇時,該學術領域幾乎還是一片處女地的話;那么,在《敘事學研究的空間轉向》一文發表之后,“空間敘事學”開始有了一個大致的理論框架;而隨著《空間敘事研究》一書的出版,“空間敘事學”才有了一個堅實的理論基礎。而且,隨著該書的出版,敘事學研究的空間轉向正在從“設想”變為“現實”!犊臻g敘事研究》一書出版僅一年,首印2000冊就基本售罄;三聯書店于2015年適時推出了新版,并正式更名為《空間敘事學》,首印6000冊——這不正說明希望了解“空間敘事”的人越來越多,敘事學研究正在發生“空間轉向”,而“空間敘事學”研究已逐漸在學界蔚成風氣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