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千年的歷史流變中,中華民族從來不是一帆風順的,遇到了無數艱難困苦,但我們都挺過來、走過來了,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世世代代的中華兒女培育和發展了獨具特色、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為中華民族克服困難、生生不息提供了強大精神支撐!绷暯娇倳浽谖乃嚬ぷ髯剷系闹匾v話中的這段論述,深刻指出中華民族五千年的文明史是興衰榮辱、苦難輝煌、厚德載物、自強不息的歷史,同時也為廣大文藝工作者提出了一個非,F實的時代命題,那就是我們應該如何面對和表現中華民族的苦難史,如何與時俱進地弘揚中華文化。我以為,要警惕歷史虛無主義對中華民族的歷史任意進行“戲說”“割裂”或“顛覆”,重大歷史題材的文藝創作需要處理好三個關鍵詞——寬容、局限、敘述。
敬畏:寬容的歷史與歷史的寬容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我們當代文藝更要把愛國主義作為文藝創作的主旋律,引導人民樹立和堅持正確的歷史觀、民族觀、國家觀、文化觀,增強做中國人的骨氣和底氣!睔v史是寬容的。歷史寫作的目的不是面向過去,而是面向現在,面向未來。錢穆先生說,一個公民應當對自己國家的歷史保持溫情和敬意。善待歷史,就是善待現實;赝麣v史,我們必須建立正確的歷史觀,以敬畏之心,同時用仰視、平視和俯視三種眼光,靜默觀察歷史長河中的人和事。
2009年,為紀念五四運動90周年,我創作了《五四運動畫傳:歷史的現場和真相》,完整地重敘了這段歷史。其間,我多次按照五四運動當年學生游行示威路線去追尋,到老北大舊址紅樓、到箭桿胡同陳獨秀舊居去走訪。這種走訪和追尋是對歷史表達敬意的一種方式,也是穿越歷史隧道、試圖重返歷史現場的一種嘗試。只有做到去偽存真,才能寫出歷史的溫度。中央黨史研究室專家認為,該書“對人們特別是青年人了解中國革命的歷史,了解五四運動,增強對中國國情的了解和認識,激發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會有積極的啟迪作用”。
作家再現歷史,要緊緊圍繞愛國的、進步的、民主的、科學的那部分歷史來思考和弘揚中國精神,凝聚中國力量。在堅持歷史現場細化的同時,堅持可信的現代解讀,從個體的記憶和公共輿論中聆聽那些被歷史煙云所湮滅的聲音,感受悲感交集的歷史表情,省察波瀾壯闊的人物命運,繼承和弘揚民族革命的精神之光。就像任何歷史事件都有其必然性和偶然性一樣,我們考察歷史既不能只戴顯微鏡去“放大”偶然性,也不能只戴老花鏡去“模糊”必然性。
尊重:局限的歷史與歷史的局限
人類的歷史就是思想史,或者說是思想者的歷史。文學書寫,無論是追溯歷史還是記錄現實,其根本目的是傳承民族的精神和文化。面對歷史,我們或壯懷激烈仰天長嘆,或引吭高歌擊掌叫絕,或怒發沖冠拍案而起,或俯首沉思一聲嘆息。歷史需要尊重,更需要尊嚴。但歷史是有局限性的,任何一個歷史人物也都有局限性,甚至我們也身在局限之中。沒有一個歷史人物能夠超越時代,超越歷史,從而超越自身的歷史使命。
歷史人物處在歷史創造的現場。作為后來者,在觀看或記錄歷史時,就要建立一個實事求是的坐標系——縱橫的而不是單一片面的,整體的而不是斷章取義的,聯系的而不是割裂歪曲的,發展的而不是孤立靜止的——把“此處”的自己慢慢地放在“彼處”、放在“彼時”,去分析“彼人”和“彼事”,既不要忘了歷史的“背景”,也不要當“事后諸葛亮”和“馬后炮”。
要準確把握歷史發展的主題和主線、主流和本質,就要以客觀的實事求是的方法和辯證唯物主義的態度去全面分析,而不是把歷史中已經不再成為歷史的陳芝麻爛谷子翻新炒作,搞八卦、玩噱頭、寫花邊新聞,娛樂讀者。2012年,我出版了《王明中毒事件調查》,通過在民間發現的原始史料并采訪多位健在當事人,澄清了70多年來歪曲丑化中共黨史和污蔑毛澤東的“第一謊言”,得到了中共黨史研究近十年來的重要收獲。
審視歷史,無論是宏觀全局、中觀局部,還是微觀細節,都不應在局限的歷史中陷入歷史的局限,更不能陷入自身的局限。我們應該正視歷史的局限,正視歷史人物的歷史局限性,一分為二地在歷史的局限中總結過去,在局限的歷史中展望未來。
珍視:敘述的歷史與歷史的敘述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文藝創作不僅要有當代生活的底蘊,而且要有文化傳統的血脈!痹趺磳?寫什么?具體到寫作技術層面,也就是怎么敘述和怎么選材的問題。歷史的敘述和敘述的歷史都是被選擇的歷史。但關鍵是這種選擇必須是科學的選擇、整體的選擇,而不是斷章取義、移花接木和偷梁換柱!凹媛爠t明,偏聽則暗”。文學書寫不能單純地相信一個人的口述史,要一分為二,綜合辯證地分析,既要做到“有了調查也不一定就有發言權”,還得做到“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寫什么?就是要寫歷史中最有價值的那部分,寫推動歷史進步,并有利于民族、國家和人民的根本利益的那部分歷史。以文學的方式介入歷史,作家不僅僅是一個旁觀者,還必須以戰略的眼光、理性的思考、理論的勇氣,從外部枝節看到內部核心、從現象看到本質、從支流看到中流、從局部看到全局,從有限看到無限,從中國看到世界,從而準確、科學地把握所涉及的歷史和現實,以及人物的主題、主線、主流和本質。這些年,我創作的《光榮夢想:毛澤東人生七日談》《中共中央第一支筆(胡喬木傳)》《硬骨頭:陳獨秀五次被捕紀事》等受到專家學者和讀者的好評,最為重要的一點就是能夠妥善處理與傳主密切相關的諸多政治、歷史、現實的敏感話題,做到“研究深入、講述淺出”。
在重大歷史題材的文學寫作上,我提出并堅持走“文學、歷史、學術的跨界跨文體寫作”道路,其方法就是采取“文學的結構和語言、歷史的態度和情懷與學術的眼光和方法”,圍繞“實”字做文章——以真實為生命,以求實為根本,以寫實為規矩,老老實實不胡編亂造、踏踏實實不嘩眾取寵,保證每個細節都有它的來歷,每句對話都有它的出處,讓讀者在作品中體味到個體生命的質量、體驗到民族精神的能量、感悟到科學理論的力量。我想,只有這樣,重大歷史題材文學寫作就能經受得起時間和歷史的檢驗。
(丁曉平:解放軍出版社昆侖圖書編輯部主任、《軍事故事會》雜志主編,副編審。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青年創作委員會主任,著述700余萬字。其著作或策劃編輯作品榮獲國家圖書獎、“五個一工程”獎、中華優秀出版物獎、魯迅文學獎、茅盾文學獎提名獎、解放軍圖書獎、全軍文藝獎特別獎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