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5年,河北散文創作領域出現了幾位畫家、詩人、小說家的面孔,他們的跨界創作為河北散文注入了新意和活力。而一直專注于散文創作的作家也在尋求突破,或開拓題材或創新手法,他們的作品成熟圓潤、意味雋永。還有幾位新銳作家出手不凡,他們的作品視角新穎、特點鮮明。如果忽略作家的面孔,單從作品的文本意義上講,2015年河北散文創作呈現出豐厚與個性并存的狀態。內容的豐厚源于題材的包羅萬象,歷史與現實、內心與世界、存在與超越都融入作家筆下。表達的個性源于語言的自由靈動,或樸拙或飄逸,或明朗或含蓄,或溫暖或幽冷。就2015年河北散文創作特點而言,筆者從發現、重構、傾訴三個方面來歸類梳理。
發現 點燃美的瞬間
文學的意義在于通過對真善美的探索和描述,構建和完善我們的精神世界。發現則是對生活中被隱匿的真、被忽視的善、被遮蔽的美的捕捉。發現直接源于生活,這就需要寫作者對生活的悲喜沉浮和細碎平庸保持真摯的情感和敏銳的思考。
鐵揚散文集《母親的大碗》(人民文學出版社2015年1月)收入了畫家鐵揚創作的主要散文作品。他的創作植根于冀中平原和太行山區的鄉土大地,書寫了故鄉“笨花村”和采風之地太行山村平靜美好的生活。鐵揚的作品具有深厚的生活底色,又不失沉淀之后的升華與超越。他用現代性視角回望和審視遠去的鄉土文明,發現我們曾經擁有而現在又缺失的溫良之風和康健之氣。他在敘述時隱去時代的風云,專注于人的自身,發現生命的大美。鐵揚的語言樸素簡約又韻致十足,他善于運用白描的手法描繪細節,刻畫人物。他筆下的人物如羅美、團子姐、馬海旗、西芹等是其作品的靈魂,他在這些人物身上發掘出超越地域和時代的人性之美和生命況味。
《泥塑與雕刻》(《文學報》2015年11月26日)是詩人大解的一篇短隨筆,寫的是他的獨特愛好泥塑和石雕,從中參悟的則是生命的意義。他說:“地球是給予我生命的星辰,我待在這個星球上,就是參與了宇宙間偉大的運行。在這個期間,我有過一段非常燦爛的人生歷程,進行過藝術創造活動,僅僅這一點,就足以使我驕傲!痹娙苏驹谟钪娴母叨,肯定了個體生命存在的價值,這是對生命意義的詩性發現。大解的語言精練結實,就像他眼中的石雕,鑿下去的都是多余的部分,留下的是筋骨。
桑麻散文《羞恥》(《美文》2015年第5期)寫的是日常生活中的一次意外遭遇。一件被人訛詐的小事讓桑麻撞入了人性幽暗的深處,發現那里隱藏著貪婪和無恥。桑麻的敘述冷靜沉穩,但步步深入,在情勢最緊張時揭開底牌,仿佛冷水擊面,令人戰栗。
劉榮書在《幽暗世界》(《散文選刊》2015年第1期)中描繪的村莊毫無傳統鄉土文明的詩意,那是一個被現代文明裹挾和滲透的地方,有許許多多的鄉村人物陷入新鄉土倫理的泥沼。劉榮書在他們的困境中發現了人性的冷漠,生命的脆弱。在劉榮書用筆做投槍式的義憤言辭里,我們讀到的是一顆悲憫之心。
寧雨《團圓》(《長城》2015年第1期)寫姥姥的守寡人生。寧雨抓住姥姥一生中最在意的事物,比如寒衣節的鞋、鴿子的叫聲、茂盛的瓜果花草等來探尋姥姥的內心世界。她在姥姥漫長而瑣碎的一生里發現其不變的心結,挖掘出普通人身上獨有的精神內核。
鄧迪思《半枚紅月》(《散文選刊》2015年第1期)寫城中村因規劃拆遷,拆了一半,留了一半。村支書和村主任不和,公章被劈開,一人一半,像半枚紅月。鄧迪思寫下的是詩意的題目,直面的是殘酷的現實。他在村莊裂變式的拆遷中發現了人心的裂變,更為深入的是他在城中村特有的生存生態里發現了荒誕,從而用一種黑色幽默的方式揭示它、鞭撻它。
孔淑茵《就這樣活著》(《散文百家》2015年第3期)寫爺爺奶奶臨終的歲月;季癫〉哪棠炭颗R宣泄身上最后一絲精神氣;孤獨的爺爺用咳嗽填充空洞的時間;獨自伺候他們的母親則隱忍著撐住這個家?资缫鹪谟H人艱難的生存境況里發現活著的意義就是活下去,即便被摧折被遺忘,活著的意義仍然高于一切。
重構 生發新的意蘊
文學意義上的重構是作家感知和認識世界的一種方法。它與發現的區別在于原創性,發現是首創式的,而重構是一種再創造。重構不僅是對創造的解讀或闡釋,還能賦予創造新的意義。如果說虛構是無中生有,重構則是有中生變生新。
堯山壁隨筆集《流失的歲月》(花城出版社2015年1月)寫的是上個世紀中期河北文藝界人士及眾多普通人的遭遇和命運。作品以作者的所見所聞為基礎,以人物為核心,以時代的特殊性為切入點,重構了那個時代的風貌。堯山壁書寫人物命運時,將人物個性與時代特性相碰撞,迸發出令人喟嘆和沉思的火花。每個人物獨立成篇,敘述精簡,語調詼諧,遣詞造句常常四字成句,短促有力。
刀爾登新書《亦搖亦點頭》(中國文史出版社2015年8月)是一部讀書隨筆集。刀爾登讀書涉獵廣泛,視野開闊,他的心得體會圍繞著文化、歷史、文學等人文領域展開,并切近現實生活,既有深厚的知識學養又不失人間煙火氣。他在形而上的思考中融入個人經驗和情懷,既見解獨到又不失文人性情。他在對文本的闡釋與質疑中重構出新的文本。他的敘述是零散的、片斷式的,文字舉重若輕,妙語連珠,既睿智精辟又狡黠風趣。
李婍2015年出版了兩部歷史傳記散文《趙四小姐:戰火成全的愛情傳奇》(北京時代華文書局2015年1月)和《蕭紅:黃金時代的婉約》(北京時代華文書局2015年11月)。李婍以女性的敏銳感覺,圍繞人物的情感脈絡,重構她們不平凡的人生。傳記緊扣人物性格,展現出趙四小姐執著人生中既癡情似火又隱忍如水,蕭紅坎坷人生中既柔弱如花又堅毅似石的性情。雖然李婍的視角是女性的,但她突破女性傳記散文的格局,注重分析人物所處的歷史情境。
劉萌萌《捕風者》(《百花洲》2015年第3期)寫的是母親的一段秘密戀情。作者像一個“捕風捉影”的人,在記憶深處打撈遠去的面孔、事件和場景,并揣摩和想象這段戀情中所應有的思念、甜蜜、痛苦和決絕。劉萌萌以見證人和窺探者的雙重視角重構了母親這段隱秘而純粹的情感經歷,并為當事人描摹出了精神畫像。她的敘述舒緩密實、意味綿長,精于細節描寫和人物精神狀態的刻畫。
海津《青草》(《散文》2015年第4期)寫了世間最常見的草。海津喚醒成長中有關草的記憶,將草生長時的無聲無息與農村孩子成長時的天然任性聯系在一起,為草生發出新的韻味。海津在重構草的意象時采用了擬人的手法,敘述平和清淡,有一種溫潤之感。
綠窗《得道的老巷子》(《文藝報》2015年8月3日)、碧青《中華第一錐》(《唐山勞動日報》2015年6月11日)、尼莎《千載趙氏!(《石家莊日報》2015年3月4日)三篇歷史文化散文都借用歷史遺物展開對遠去文明的凝望。三位作家在重構歷史時,調動了個人知識和情趣,賦予了作品不同的風格。綠窗筆下的北京老城舊巷有一股遺世而立的書卷氣息,這種個人化的情調來自她內心的安寧與典雅。碧青由一根出土骨錐梳理出人類文明的演進歷史,視角獨特地以人類創造的“錐形”物體為載體,連通文明之初的遠古時代,在回望中完成心靈的朝拜。尼莎于趙氏族墓的流連中鉤沉歷史,凝視華夏文明的傳承與嬗變。
傾訴 吐露心的芬芳
傾訴是有情生命對無情時間的反抗,時間抹殺的一切得以在傾訴中重現。傾訴是個體生命沉潛在內心深處的曠野,向著寂靜世界的莊嚴吟唱。傾訴是自由隨性的,可以獨白、講述、訴說,同時融合獨特的個體經驗,具有強烈的個人化烙印。
魏平散文集《時光里的珍珠》(作家出版社2015年5月)是一部充滿真情實感的記憶珍存錄,記錄了作者生命軌跡中刻骨銘心的時光和終生難忘的情義。魏平筆下的往昔歲月和內心波瀾是一片情與美的世界,她心存感恩與善意地捕捉人生里最溫暖動人的人與事,給人以美的感受。這種美源于作品的真,真包含兩個方面,一是真實,二是真切。生活的真實讓作品質地飽滿,具有結實的內核;情感真切讓文字發光,照亮人心。
張楚的《秘密呼喊自己的名字》(當代中國出版社2015年1月)是一部展露作家心路歷程的隨筆集。小說家張楚的散文創作并不是在另一文體領域開疆擴土,而是與其小說創作保持緊密聯系的延展。在他的筆下,文學與生活是互為鏡像的,他對生活的熱忱與觀察影響著他對文學的熱愛與懷疑,反之同樣成立。他在隨筆中傾訴了作家的文學之心,展示了作家心靈與文學創作的深層關系。張楚的散文創作風格與其小說創作保持著一貫性,情感上克制內斂,語言上節制準確,他善于在日常的情境里、平凡瑣碎的細節上釋放心靈的微光。
李東輝在其散文《母愛偕行》(《長城》2015年第6期)中傾訴了自己對母親的感恩與愧疚,尤其自責于自己在病魔折磨下的失常狀態對母親造成的傷害。李東輝經歷過與死神的較量,踽踽獨行于黑暗之中,因此他的作品有著強烈的生命沖動,他充沛的情感噴薄而出,熱烈的文字如烈日般灼人。
閔芝萍《那只叫作年的怪獸》(《散文》2015年第8期)傾訴的是過年在家期間的種種心事,每件事寥寥數筆帶過,情緒自然灑脫還有幾分欣悅。謀篇布局上不拘一格,文字洗練精到。
龐永力《村子的邊疆》(《美文》2015年第4期)是一組關于親情與鄉情的隨感錄,作者人近中年,對血脈之親多了幾分在意,在意之上又多了一種豁達與平靜。龐永力的作品篇幅精短,幾百字成一篇。他的寫作是觸發式的,隨感而就,意盡則言止。
安!多l村人物志》(《遼河》2015年第12期)記述的是鄉村底層邊緣人物的生存境況。平凡卑微的小人物,在安海溫情的傾訴中重新煥發出生命的尊嚴。安海描繪的傳統鄉土倫理具有很強的包容性,這種包容性與人性的良善相一致,它指向現代性倫理如何抑惡揚善的命題。
劉云芳散文《書藥》(《散文百家》2015年第8期)寫的是作者一段特殊的讀書經歷。她因為被誤診為患有重病而休學,是讀書陪伴她度過了那段窘迫的時光。在傾訴自己特殊的經歷時,作者語調平和,語言平白。平實為文,卻觸動人心。
河北散文作家數量眾多,每年出版和發表的作品規模龐大,筆者視野有限,難免有所疏漏,幸而好作品自己會發光,不會被時間埋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