詮釋一個與眾不同的格林布拉特(蔣翃遐)

——評朱靜《格林布拉特新歷史主義研究》

　　斯蒂芬·格林布拉特是上世紀80年代美國文學研究中興起的新歷史主義運動的代表人物。作為新歷史主義運動的命名者、推動者和最具影響力的實踐者，他是名副其實的“新歷史主義之父”，也是當今世界最為知名的莎士比亞闡釋者之一�，F在英美文學尤其是莎士比亞研究中一些大家熟知的術語，都是首先由他提出來的�？梢哉f，他是20世紀后半葉莎士比亞研究新版圖的主要繪制者之一，在這一領域具有舉足輕重的影響。

　　格林布拉特不僅堪稱“學界宗師”，還是一位“文化偶像”。他曾擔任奧斯卡獲獎影片《莎翁情史》的顧問。2004年，他出版了在學界頗具爭議的莎士比亞傳記《俗世威爾：莎士比亞新傳》(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出版中文版)，在大眾中獲得了極大的關注度和知名度。而2011年出版的《轉向：世界如何進入現代》又一次成為暢銷書，并獲得了當年的美國國家圖書獎和普利策獎(非小說類)。

　　朱靜的《格林布拉特新歷史主義研究》(人民出版社2015年6月出版)給我們提供了與這位世界知名學者親密接觸的機會。學術人物常常因為其深奧的理論性而讓人產生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但朱靜為我們呈現的格林布拉特卻顯得有些與眾不同。他是立陶宛猶太移民的第三代，被教導要努力向上，出人頭地，但卻對世俗的權力和野心有著矛盾的心態：他既享受被邀請去白宮與總統共同進餐的“顯貴”身份，又希望自己仍是一個理想主義的激進分子，對自己學術大腕的地位感到不安。

　　格林布拉特另一個與眾不同的地方在于，他并不拒絕對自己進行商業推銷。當他的莎士比亞傳記《俗世威爾》出版之后，他像娛樂明星一樣出現在深夜脫口秀節目中，配合參加出版商舉辦的全國簽售活動。雖然這部傳記在學術界引發了極大的爭議，甚至被諷為“安非他命作用下的四六不著的書”，但它卻從當時出版的眾多莎士比亞傳記中脫穎而出，一躍成為《紐約時報》的暢銷書。2011年的《轉向》也是如此，讓學術界對他又愛又恨。

　　格林布拉特的“接地氣”不僅體現在成功的商業推銷上，還體現在他的學術上。雖然被尊為“新歷史主義之父”，但他的批評著作并不艱深。他本人也不熱衷于建立所謂的“理論體系”，而是致力于批評實踐。他的學術寫作沒有艱深的理論，而是像他最喜愛的法國作家蒙田的隨筆一樣，充滿了故事性和趣味性。他的論文總是從一個故事開始，然后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跟莎士比亞或者別的作家的作品聯系起來。正是這種獨樹一幟的寫作方式，讓他在學界大獲成功，仿效者眾。朱靜在對格林布拉特進行研究時，并沒有刻意抹殺他的這些特點。這樣，我們看到的“格林布拉特”，就不再只是一個空洞的名詞或者符號，而是變得豐富立體起來。

　　該書的另一個重要意義在于，它不只是簡單地追蹤了格林布拉特個人的生平和批評事業。他是貧困猶太移民的后代，在動蕩的上世紀60年代度過學生生涯，70年代開始在學術界嶄露頭角，終于在80年代成為一代批評新風尚的開創者。他師從新批評大師，卻以反新批評的激進姿態贏得聲譽；他質疑權威，卻最終成為他那一代人中的權威。所有這些，讓他的人生經歷和學術經歷在大的時代背景下具有了某種典型性。因此，該書將他當做一個樣本，透過他不單單可以窺見當代批評家一些普遍的成長經歷，還可以窺見當代批評甚至文化近幾十年間的變遷。

　　除此之外，該書在資料的收集上也做到了新和全。一方面，格林布拉特作為一個充滿活力的批評家，至今仍不斷有新作出版。得益于作者與格林布拉特本人的溝通和交流，該書為我們呈現了一個更全面的格林布拉特。另一方面，就新歷史主義批評運動而言，在過去的30多年它經歷了由盛及衰的過程，學界對這場批評運動的認識也在不斷深入。作者在書中展示了學界的這一變化，描繪了一幅新歷史主義運動發展的全景圖畫。同時，因為格林布拉特和新歷史主義的研究對象主要集中在文藝復興、尤其是莎士比亞研究領域，該書也讓我們得以窺見這些領域的發展以及未來的趨勢。

　　由此看來，《格林布拉特新歷史主義研究》是當前學界不可多得的力作，不僅對認識格林布拉特這個非典型性批評家具有十分重要的參考價值，也對認識莎士比亞研究乃至美國文學批評研究的過去、現在和未來都具有啟發作用。